官道两旁都是高耸挺拔的白杨树,它们的干笔直笔直的,仿佛一列列排列有序的士兵目视前方,而在官道上疾驰的马车仿佛巨人眼里移动的蚂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前头驾车的车夫是一个老叟,那老叟目视前方,眼光锐利且深沉,他身后是藏青色车帘,与他一帘相隔端坐于其中的正是那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
老叟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只安心地赶着马车,眼看着雄伟的荆州府临近,那高大的城门赫然耸立在眼前,他才提醒道,“三爷,后头那辆马车跟着咱们许久了。”
“既然甩不开这些鹰犬,就只能一一射杀埋葬掉。”这话出自马车内那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之口,老叟明显感受到了肃杀之意。
“进城吧。”
老叟点头,放慢了马速。
东平一行人在荆州城内寻找了一处落脚的地方陶居客栈,那地方隔着一条街便是那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所落脚的地方。
关山月和陆九龄刚住进去,东平便领着人进来了,来人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他一身文人打扮,名叫林光远。他进来的时候只朝着陆九龄的方向微微躬身便站直了,之后目不斜视地述说着他收集到的消息。
“那户人家户主叫王景行,两年前携着家眷来到荆州府,开了一家锦绣布行,生意红火,人缘也不错,荆州府上下打点,倒也没什么人难为他。背景看起来很干净。但正是因为这样,属下更觉得有猫腻。试过几次往府里放了人,但那些人都因各种各样奇怪的因素被赶出府来,因而至今未探得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出来。”
关山月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这王府这么神神秘秘的,难道背后真隐着什么大人物不成?
“锦绣布行在哪儿?”
少年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您要去那儿?”
“在西昌门附近的青龙街上,和一品居毗邻。如果您要过去,我找人给您引路。”
陆九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放在了关山月身上,关山月被他看得不太自在,“看我做什么?”
“你需要做几身新衣裳。”
“昂?”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她的衣裳有好多,男装女装的都有,不是已经置办过了?
少年郎懂了,东平懂了,只有关山月不明白。
而陆九龄却不打算告诉她他的想法,知道他们两个人一身粗布麻衣,灰头土脸,穷困潦倒的出现在王府里,她才明白他的打算,原来他是带她来当暗谍来了。
真是刺激。
“你们是兄妹?”管事妈妈盯着眼前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的两个农家出身的兄妹,关山月点点头,“嬷嬷,你会留下我们吗?”
小姑娘的紧张局促不安都落在管事袭妈妈眼里,方才领着他们过来的人告诉她这两个家里遭了大水,庄稼全被淹死了,老父老母染了瘟疫全死在承德县了,两兄妹背井离乡出来讨生活,哥哥孔武有力,人也机灵,小丫头生得极好,进府里侍候小小姐倒也不错。主要是看着人本分老实,至于规矩,教教就是了,若是不满意,再赶出来便罢。
她觉得也是,主要是最近府里小小姐闹得不可开交,夫人已经几日吃不下睡不好了,老爷又在招待贵客,实在抽不开身,说来也奇怪,每回那位过来,小小姐总是闹腾得厉害。
就是怎么也找不着原因。
“你跟我来,你在这儿等着,记住别乱跑,要是冲撞了贵人,你们两兄妹都得出府去。”
陆九没有吭声,关山月上前拉着他的衣摆,“哥,你别乱跑。”
管事袭妈妈看着他们兄妹情深的模样,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让她不愉快的,就顺口叮嘱道:“待会儿陈管事会过来,老爷缺个车夫,你正好去给老爷赶车。”
陆九低头看着关山月拉着他衣摆的小手,心里有什么东西又冒出了头,像有人拿着一支白色的羽毛轻轻扫着他的胸口,那种又骚又痒的感觉让他出神,以至于没听到袭妈妈在说什么,他没注意,关山月却是听了个仔细,一副与有荣光的自豪感浮现在她的脸上,她拍了拍陆九的肩膀,“哥,你可要好好表现,好好给老爷赶车。”
陆九闷闷地回答,“知道了。”
谁能想到他一个堂堂典狱司的主事人这会儿会窝在荆州府一个不明底细的王家给所谓的王老爷赶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