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天意！

“咳，咳咳……”

寝营内，铁木真在也遂服侍下，喝完汤药，用手中丝帕捂嘴一阵猛烈咳嗽，腊黄黯淡的脸庞上呈现出一抹病态的嫣红。

榻前立着窝阔台，托雷，耶律楚材三人；现在的铁木真不愿见外人，但这三位还是经常要见的。

作为如此地位崇高，权势熏天的大人物，想跟寻常老人一般静卧病榻，静静等待那最后时刻的到来，无疑是一种奢望；必须，也不得不满脑子仍琢磨着军国大事，先前是一种雄视古今的意气风发，如今却成了一种折磨。

永远也放不下的折磨。

带他咳嗽完了，拿开手中丝帕，盯着雪白丝帕上那一滩暗红色的血迹，一双眸子愈发黯淡了。

窝阔台劝道：“父汗不必忧虑，父汗所患不过是寻常热溽之症，眼下天气太热，待转凉后，父汗的病就会好起来的。”

一旁的托雷也跟着劝道：“父汗，三哥说的对，父汗灭金大业未成，一定会得到长生天庇佑的。”

铁木真深深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双手笼袖，一言不发的耶律楚材，苦笑道：“吾图撒合里精通医术，他不说话，是因为不愿意说谎；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耶律楚材垂下眼帘，黯然不语。

这时，窝阔台突然双膝一曲，跪了下来，双手捧着铁木真双脚，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动情的说道：“父汗，儿臣愿为父汗续命！明日，儿臣就让人作法，向长生天祈求，定让儿臣达成心愿！”

铁木真微微一笑，伸手摸着他的头，欣慰的道：“窝阔台，你是我的好儿子，我很感动；但长春真人讲过，人各有天命，强求不得；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舍得用你的命来续我的命呢！”

“父汗……”窝阔台又是一阵恸哭。

耶律楚材余光瞟了瞟他，再瞟瞟神色悲戚的托雷，若有所思。

也遂一双美目瞅着窝阔台，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铁木真又叹了口气，神色突然有些恍惚起来，断断续续的道：“跟你们说，最近我时常做梦，梦见了好多人，好多事；有额吉（蒙古人对母亲的称呼）诃额仑，阿布（对父亲的称呼）也速该。

我看见阿布拉着额吉的手，朝我的榻边走来，他嘴角挂着血，脸上却带着微笑，轻声对我说“孛儿只斤.铁木真，我的好儿子，你是我乞颜部的骄傲，你为我报了仇，我和额吉来接你了。”

突然，我看到了九岁的我，阿布带着我去向弘吉剌部求亲，路过扯克儿，阿布被塔塔儿人在酒中下了毒。

我梦见了木华黎，博尔忽，博尔术，哲别，好多的人，他们聚在酒肉旁，专门在等我……我还梦见过为了争抢一条鱼，被我射杀的别克帖儿，那是我第一杀人，被杀的却是我的兄弟……

昨晚，我还梦见了术赤！

说到这里，淌下了几滴眼泪，红着眼继续声音沙哑的哽咽道：“术赤，我勇敢善战的好儿子啊，我不该怀疑你的血统！即使草原上所有人都在怀疑，但我铁木真不能怀疑！

你用你的勇敢和无畏，证明了你就是我铁木真骄傲的儿子。

父汗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你一生都活在争议之中，父汗知道你活得很痛苦……”

说完了，他抬眼望了望三人，眸中闪过一团火焰。

“刚才我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蒙古人的先祖俺巴孩，他被塔塔儿人出卖，被完颜亶下令钉在木驴上。

我看见他对我大声吼道，‘孛儿只斤.铁木真，你一生征战，却未能灭掉金国，没有为我报仇，你算什么草原上的英雄！’突然间，我被惊醒了，睁开眼就看见你们来了。”

苦笑了笑，便又恨恨道：“俺巴孩说的没错，我连金国都没灭掉，算什么大英雄！

不光如此，我现在却连小小的中兴府都没能拿下！

可恶的党项人！

有生之年，若不灭了这大白高国，就是魂归长生天，我也不甘心！”说着，猛一握拳头，原本暗淡无光的老眼里猛然绽出一道精光，顿时让人感觉到了这位强人原本的狠厉。

这时，耶律楚材说话了。

“大汗不必过于忧虑，中兴府已被围困半年之久，既无外援，支撑不了多久了。中兴府一破，李夏就将灭亡！”

铁木真闷了半晌，无奈又伤感叹道：“小小中兴府，阻挡我大军半年之久；金国实力远胜西夏，想灭金国，也只得依靠我的儿子们了。”

众人皆黯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