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连忙加快脚步,上前坐到卧床边,温言劝慰道:“丞相抱病在身,免礼罢!”
“那臣就失礼了,官家勿怪啊……”老贼喘息道。
赵昀微笑道:“卿久病在榻,朕还是第一次登门探病,卿莫要怪朕便是了。”
老贼也微微一笑,假得不能再假的道:“朝事繁琐,官家日理万机,哪里挪得开空;老臣岂敢怨官家。”
说话间,二人的目光便对上了,一番情绪复杂的交织过后,史弥远避开赵昀的目光,呆呆望着屋顶上鱼刺一般整齐的棅木,自顾叹道:“官家啊,老臣侍奉先皇十八载,今又侍奉官家五载有余。
臣自认无日不兢兢业业,殚精竭虑;但淮东搞成这个样子,是臣无能啊。
臣愧对先皇重托,也愧对官家厚爱啊…….”
赵昀面色变幻了一下,出言安慰道:“丞相老成谋国,忠心耿耿,实乃国之擎天巨柱;卿有大功于社稷,有大功于百姓,这一点朕和满朝文武都是认同的!
怪只怪那赵竑太过狡诈阴毒,加上淮东诸将无能,方致今日之困局;实与丞相无关的。”
“有官家这番话,老臣就宽心了!”史弥远竟感动的老眼一红。
赵昀沉吟半晌,试探着道:“如今朝政复杂,丞相为国操劳多年,且染病日久,是该抛弃一些烦心事,安心养养身子了。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待卿身子康复后,再为朝廷,为朕效力也不迟!”
听出弦外之音的史弥远却摇了摇头,微笑道:“官家啊,臣平生最仰慕的便是诸葛孔明,臣身为官家信任的朝廷重臣,就该像他那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岂能有歇下来的时候呢。”
“你这老东西,看样子是准备抓着权力进棺材了!你虽然拥立朕有功,但国家被你搞成这个样子,难道你还不放权么!
哼,你史弥远是什么人,朕一清二楚;你居然将自己和诸葛孔明相提并论,要脸么!”
赵昀暗怒,见老贼一双浊眼里突然迸发出一缕精光,意味深长的盯着自己,便又露出了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
“老丞相,如今淮东已失,我朝失一屏障,卿可有收复的法子!”
史弥远思忖片刻,道:“蒙古新汗窝阔台即将率军南下,赵竑配合其灭金时,便是我朝收复失地的时机!”
赵昀担忧的道:“赵竑与金国开战,我朝却进攻他,天下汉人会怎么看呢?”
史弥远冷笑道:“官家乃大宋正统皇帝,出兵收复失地,剿灭分裂国家之叛逆,正大光明,何惧之有!”
赵昀微笑颌首。
史弥远老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但欲收复淮东,除了借势;精兵良将亦必不可少,臣有一侄史嵩之,因功封鄞县男,加赐食邑;现以直秘阁,京西转运判官兼提举平常,又兼安抚制置司参议官。
吾侄沉稳大气,善于谋断,一直在京西和湖北路历练;臣以为当授其淮东制置使,拨与兵马,让其勤勉练兵,日后一举收复淮东,为朝廷建功立业!
另外,原京湖制置使赵方的两个儿子,赵范和赵葵皆一时之英才,忠勇有加,当可派到吾侄麾下;有此铁三角,他日收复淮东,并非难事也!
官家以为如何呢?”说完,老眼一瞬不息的盯着赵昀。
这是当着朕的面,明目张胆的又要安插亲信在军中任要职了!
当真是锅里的肉炖烂了,也只有他史弥远能吃,其他人包括朕在内想都不要想!
赵昀心中又复恼怒。
二人四目紧对,一番刀光剑影之后,最后还是赵昀妥协了。
“丞相忧国忧军,朕岂有不答应之理!”
赵昀不悦的说道,挥了挥手,待三名太监各捧着一只木盒上前后,又道:“这分别是高丽进贡的人参,大理进贡的血三七,日本进贡的神仙草----明日叶,皆是极品补药;特意带来给丞相补补身子,算是朕的一点心意。”
“老臣谢过官家!”
君臣二人各怀鬼胎,有一搭没一搭的暗暗交锋了几个回合,赵昀便起身告辞。
出了史府,他见邸前的车马豪轿已经清空,暗自冷笑,上了御轿。
再强势的权臣,阳寿亦有尽矣。
史弥远,朕瞧你的样子,大概只剩下一两年光景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朕都忍了五六年,那就再忍忍吧。
也不知到时留给朕的是怎样一副烂摊子!
待他离开后不久,史弥远立刻唤来一名忠仆,指着那三盒补品道:“立刻拿去给猫狗吃吃,看会不会被毒死!”
“是,老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