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老黄头不再卖茶,没事时就在屋里写写画画,那些长凳都闲搁在墙边上。他见只有老况和虎头来,心想那儿人多,得多拿几条,也帮忙送去两条。放下凳子后见没自己能帮上忙的事,又转身回去。
虎头也打算要走,忽听况奶奶说:“咦!这人好面熟,你看像不像。”
况奶奶和几位委员正在清理逝者的遗物,找出一叠相片和书信。老况接过老伴递来的相片点点头:“真像,只是气质不一样,看来老何以前也是个人物。”
虎头站在门口说:“这些书信、相片都别丢,留给丫头有个念想。她现在小,日子一长会把爷爷忘记。有这些东西,至少知道自己爷爷是什么人。”
碰上这种事他再也没心思去挑粪,一路长吁短叹,挑着空桶晃回家,进门就问兴国:“那丫头在哪?”
兴国朝自己房指了指,闷声不响地去厨房煎生姜红糖水。
“丫头醒没?”虎头推开房门问坐在床沿上的老伴。
再把被子盖上,将四角掖严实后
赵奶奶掖了掖被角回答:“没醒,看来是吓坏了。”
小宝忙说:“我来叫醒她,让石头奶奶替她收收惊。”
陈岚对儿子嘘声道:“小点声,你上外头玩去。”
赵奶奶细看熟睡中的何秀,赞一句:“这孩子模样倒是长的挺标志。”
兴国端盆炭火进来说:“就是命太苦。”
虎头叹道:“这丫头平常进进出出跟小宝玩,看都看亲了。如果把她送到孤儿院,心里还真不好受。我看就让她待在这,也就多双筷子的事。”
“你跟我想到了一块儿。”赵奶奶直点头:“兴国、岚岚,你们意思呢?”
兴国道:“我无所谓,只是你们岁数这么大,再收养个女儿能照顾的过来吗?”
“你个猪头,想哪去了!”赵奶奶轻声骂儿子:“我意思是让你们俩口子收她做女儿。”
兴国捏着手骨,望着陈岚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个得慎重。它可不是简单吃饱穿暖的事,有个小宝就够淘气的……”
赵奶奶挥手打断儿子的话:“小宝的事你又管了多少!岚岚,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嘛,先收养她。这样小宝也有个伴,两人争争吵吵不孤单。”
陈岚颇为心动,点点头说:“也别明着说收养她,这孩子年纪虽小,但心智比同龄人要成熟,让她自己慢慢适应。”
……
何老倌的葬礼谈不上风光,但也不寒酸。由于陈岚决定收养何秀,赵家的儿孙们临时充当起孝子孝孙的角色,给逝去的老人磕了几个响头。
出丧那天,兴国夫妻俩领着两个孩子在棺材前下跪。况老头则抑扬顿挫地念彩词:“夫矣!天地开张。日吉辰良。主车命我来系车樑。此木出自何处?长在何方?此木出在湖广地界,长在燕南山上。哪个看见木出土?哪个扶木长成材?日月看见木出土,露水扶木长成材。何人打马树下过?何人说好做车樑?张良打马树下过,鲁班说好做车樑。张良就把树来伐,鲁班就把树来量。二丈四尺做车樑,扎成车樑还需竹。此竹出在何处?长在何方?此竹出在湖广地界,长在花梅山上。孝子寻到来扎车樑。”
“孝子寻到扎车樑!”抬丧的人附合一声。
“夫矣!亡人请出,请在车上。乌漆棺木黑油油,有福之人在里头。高樑瓦屋他不在,一心只奔九龙头。九龙头上是活地,代代子孙穿朝衣。孝子前面哭哀哉,双手端走纸灵牌。只为今生父母,手提七寸拐杖。头戴麻布纱帽,身穿白布龙袍,腰系黄丝玉带,脚穿刘备草鞋。”
彩词中虽是说披麻带孝穿草鞋,但除了何秀一身红孝悲悲切切外,兴国和陈岚只是应景地套上一件医生白大褂。家有长者,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哭天喊地的模样。如果真的那样做,只怕又要被别人说是虚情假意。
“夫矣!主车送我一匹纱,亡人背上花几花。左花三圈出天子,右花三圈中状元。先花龙头,子孙代代出诸侯。后花龙尾,子孙做官清如水。再花龙腰,子子孙孙玉带飘。龙头龙尾花起来。众位仙听言章。昨日孝子的父母,今日犹如自己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