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老头老太太频频点头,耳语间都夸赞这彩词念的好。
“夫矣!抬着乌龙路上行,众位八仙要齐心。上坎下岭,不要慌忙。转弯抹角,大家商量。逢桥过水,不要癫狂。力大的莫吃力,力小的莫惊慌。”
几位壮汉齐声大喝:“不惊慌。”
“夫矣!众位八仙听分明,前后左右点二巡。前面站的十二个,后面站的有六双。抬到紫金山,葬在活龙口。吉日良辰已择定,子子孙孙福禄兴。一望荣华富贵,二望代代兴隆。三望三朝元老,四望四季发财。五望五男二女,六望六六大顺。七望七子团圆,八望八仙庆寿。九望九世同林,十望富贵万年。”
生老病死,古之自然。豁达的人,把死亡看的淡。胆小的人,也逃不脱铁定的规律。既然都要走这一步,那何不做给活人看看,让彩词充满祈福和吉祥。
“夫矣!众位听真,人数点清。掌彩完毕,百事大吉。八仙站正,乌龙动身。”
由磷肥厂工人充当的八仙齐喝一声,整齐划一的屈身就杠。援朝把何秀高举到棺材板上端坐,况奶奶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小袋米放在她面前。两位长长大大的壮汉护在棺木两边,防止她掉下来。工会的王主席冲铁门口大喊:“放炮,放炮……”
随着鞭炮声响起,二十四人的八仙用两根海碗粗的红漆龙杆,抬着漆黑的棺材一路吆喝。周围住户手提鞭炮,早就在马路边等候,一时间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绝入耳。
何秀穿着一身孝衣,趴在棺木上机械地往四周撒米,她的泪已经流干,悲伤的心随着时间的延续不再痛不欲生。对这身不由己的事,她只能无奈地选择承受。
五一、铁蛋、小石头等几个半大的孩子,在老况的吩咐下把点燃的鞭炮直往棺木底下扔。抬棺的八仙呼呼大喝,在炮火中相互角力。整个送葬队伍犹如一条巨龙,在马路中间蜿蜒前行。过往的车辆和行人或自动避让在两旁,或尾随而行,形成一股声势浩大的洪流。
让人感伤的是整个过程中没有一点哭声,只有像石头奶奶这般年纪的老太太拿着手帕抹眼角,口气中似乎有点欣慰:“这老倌,也算是享了点福。”
老黄头也在棺木经过时放上一挂炮仗,他应着石头奶奶的话说:“是啊,这要搁在过去,草席一卷,浅浅地扔在乱坟岗,被野狗拖了也没人知道。”
想到自己也是孤苦一人,这同病相怜的感觉就更深。他长叹一声,想看清楚小宝手上端的像,却有一阵烟雾飘来,迷了他的双眼。
虎头颇有感触,轻声对赵奶奶说:“不知道我们俩百年之后,他们会嚎两声不?”
赵奶奶捂着嘴说:“哭也要有感情,你看兴国拿哭丧棒的样子,脸就跟苦瓜似的。要不是看在秀的面上,打死他也不会去做这事。”
小宝端着像东张西望,眼见五一他们玩的不亦乐乎,心里着实痒的很。几次想跑过去都被陈岚拽回来,直到脑壳上被他妈妈敲一下,这才老实下来。
等送葬队伍上卡车走远后,况奶奶拿着布袋来找虎头和彭胜利说:“老倌的东西都理了遍,家具是磷肥厂的,他的衣服、棉絮我已经让人带到山上去烧。丫头的东西还留在屋里,都破的很,没有两件好的。另外还有只猴跟卖艺的家什,是扔是留你俩看着办。”
虎头道:“回头我去看看,要是有用就替她留着。”
“这袋里有些书信,或许以后对丫头有用。”况奶奶从布袋里掏出几张纸说:“这个是老倌的户口迁出证明,但没落户。这张是我们居委会开的证明,我到派出所问过,他们说这种情况可以上户口,你叫岚岚办完事后去一趟吧。”
“多谢老姐姐了。”彭胜利从况奶奶手上接过袋子。
“谢什么,你们也是积德行善啊。走吧,我们先到丫头屋里看看,磷肥厂派人在清理东西,今晚就要住人进来。”
三人来到何秀的屋,正如况奶奶所说,确实没有几件好衣好鞋。彭胜利挑出几件能用的用破棉絮包好,其余让磷肥厂工人扔掉。虎头特别关注那只猴子,拿着花生逗了几回,又把卖艺的担子挑在肩上。
彭胜利皱着眉说:“这些东西还留着干什么?都扔了。”
“艺不压身,这丫头虽然成了我们孙女,但该练的还是要练,不能忘了根本。猴子得留着,好歹它也是一条性命,再说跟秀还是个玩伴。你没看到那丫头,一边伤心抽泣,还一边给它喂花生,说明她与这猴子感情深的很。”
“从小只有这猴子陪她,不深才怪。走吧,走吧。我得去给丫头买点布和鞋,还有这床破棉絮也得重新弹。”
“我也得把那间房腾出来,在他们回来之前收拾好,否则睡的地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