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头一挥手,立即有孩子拥上去,把石头拉住,房头则上去对那工头陪笑道:“陈爷!您消消气,他新来,又太小,虚岁才十岁,人矮,贴地面的气浊,他这是熏吐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我这就给您收拾好。”
房头亲自动手,把那滩难闻的呕吐物埋了,又陪了好些好话,答应今天多出两车煤,那工头才作罢。
孩子们跟着房头,爬进了一个小洞,志远忍着难受和晕眩,勉力的爬着,那洞比他们的身子宽大不少,但却极矮,只能爬着蛇行,看着前头孩子的后脚跟,爬着前进。
爬了一会儿,空间突然就大了起来。
志远从地上爬起来,人本来就不舒服,加上糊了一脸的呕吐物,虽石头帮他简单清洁过,脸上头上仍有不少,那味道更是惹得肚子里翻江倒海,才站起来就又蹲下去,干呕连连。
房头将矿灯放在一堆煤上,转头骂石头:“你个王八蛋!你刚才想干啥?你打架很历害是不?那工头一声哨子,就有一堆矿警来收拾咱们!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你那小兄弟,不但害了他,还害我们今天得多出两车煤!”
被人说差点害死志远,石头有些心惊,难得的,没有发火,只是瞪着房头。
房头也瞪着他,教训道:“你听好了!收了你那狗逼的脾气!‘下井如进阎王殿,挨打受骂家常饭,人死如同捻蚂蚁,人命不如马值钱!’一匹马八十元,一条人命三十元!这还是说外头那些自己来矿上打工的,他们要死在井下,还有三十元赔给他们家里人,咱全是黄二麻子的包身工,死了一个钱没有!”
房头毫不客气的点着石头的鼻子,继续骂:“你他妈的有本事,就把全矿的工头矿警给干了,要不就别他妈的惹事,要死你自己一头碰死去,别他娘的害别人!”
石头脸涨得通红,真想一拳打暴房头的鼻子!
但他也不是个笨的,千难万难,也把那口气给咽了下去,对房头道:“房头,看你刚才,帮远子埋那吐的东西,我信你说的!我这人就是直脾气,但决不会害大家,你把规矩和我说透,我自然就知道怎么做。”
“哼,算你还识好人心!”房头对石头能这么说,有点小意外,很是满意。
石头一掳袖子:“既然是我害大家今天要多出两车煤,那快告诉我,这煤怎么挖,今天瞧我的!”
房头难得的笑了,拍拍石头的肩膀:“好,你这话,我爱听!就像你那小兄弟说的,既然咱都在一口锅里讨饭出,就不应再内斗。”
说着,拍拍手,把大家招近身边,对他们说:“今天,大家都手脚麻利些,除了多出的两车,我们还得帮阿牛把他那份煤也出了!”
“阿牛是谁?”石头问。
房头指指边上,坐在地上的,那个脸上有乌青的童工:“他叫阿牛,昨天被掉下来的石头砸伤了背,吐了血,现在不能干重活!”
“原来是这样啊!”蹲在地上的志远说着,走过来,看看阿牛,看看房头,对房头道:“房头哥哥,我看见你早上喂水给他喝,你昨天拿我们的两条被子,我看到也都给他盖了,你抢被子,不是为自己。你好样的!”
志远对房头竖起了大拇指。这不但是送高帽讨好房头,也是真的佩服。
志远的模样别提多埋汰了,但说的话真是让人舒服,房头笑里带点小得意。
“阿牛伤了,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让他们给找人治啊!还来上工?耽误了医治,这锅就大了!”石头叫道。
这话说完,除了本村的几个孩子,一堆人全向他投来鄙视的目光。
房头嘴一撇:“你名字叫石头,莫非你脑子里也全是石头?!还医治!你听好了,包身工的命,根本就不值钱,在黄二麻子眼里,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不稀罕,旧的死,新的添,一招就是一两百!包身工里要有人有伤有病,从来不给治,能扛过去死不了的,算命大,扛不过的就等死!听明白没?
石头听了,睁大了眼睛,无话可说。
房头哼了一声,继续道:“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让他在工棚里歇着,还要把他带出来不?”
“为啥?”
“因为,黄二麻子规定,有伤有病不能出工的,每天只有晚上一顿稀的吃,要没弟兄们接济,饿都饿死了!而且所欠工日,还要10倍偿还!要留在工棚里,除了能睡,其它一概没有,没吃没喝没人管不说,还有那起子黑了心的看守,拿病人开心,让他在地上学狗爬狗叫的,如果学得不好,不能逗他们乐呵,就往死里打。”
“所以,你带他来这,让他在这里歇息?”石头有点明白了。
“当然啊,这里啊,进口小,那工头爬不进来。我们只要说阿牛在里面挖,有人出煤就行了。”
石头听了,头一次对房头赔出笑来:“房头,那你看,能不能让远子,和阿牛一起歇一会再挖,他说他晕得很,我保证,多出力气,把他的那份也挖了!”
房头看看志远,大方的道:“行,你就先歇一会,那边有一坑水,去把头脸洗洗,瞧你那埋汰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