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快黑的时候,杜家来了个二十多岁的后生,一身长衫,模样斯文,说是要找“林大宝”。这人见了海山父子,眼睛就总往志远身上瞄。
海山领着志远,把客人堵在院门口,父子俩都戒心十足,目下,只有林家的人,知道并关心志远就是“林大宝”。
海山瞅着那后生:“你是什么人?城里火磨林家的人?”
那个后生给海山作了一个揖:“我叫张九如,是林家城里凤云轩的大伙计。”
海山和志远对看一眼,果然是林家人!
凤云轩是奉天城里老牌子的商店了,经营金银首饰、古玩玉器,是林家的产业。而大伙计,地位比掌柜低,比普通的伙计高,这么年轻,能做到凤云轩的大伙计,还是不简单的,大伙计柜内柜外的活都要忙,得对古玩玉器颇有眼力才行。
海山听了是林家的人,不客气的下逐客令:“你们大奶奶,前天来咱家,碰了一鼻子的灰,灰溜溜的走了,怎么,还不死心?又派你来做什么?这里没有林大宝,请回吧!”
海山的模样,不怒自威,加上顺天菩萨的名声,颇让人畏惧,那张九如不敢有半点倨傲,恭敬的再次作揖:“顺天爷!我虽是林家的伙计,这一趟,却不是林家派来的,而是自己悄悄来的。”
张九如说着,转头看向志远:“这位,是大宝少爷吧,我爹是林家的帐房先生,我以前是老爷的近身跟班,认得你娘,你娘临死前,有话叫我带给你。”
见父子二人有惊疑之色,张九如忙又解释:“当年以为,过了期限少爷就会被撕票,所以,没曾想少爷能活下来,我是在大奶奶前儿来过这里,事儿闹开了,才知道少爷还活着,所以今儿过来了。”
海山听到张九如说自己是林家人,还敢称志远是大宝少爷,心里就不舒服!这分明是认定了志远是林大宝、而且是林家少爷的意思!
海山不想儿子再和林家有任何瓜葛,他没把张九如轰走,不但是因为张九如的说词,更是因为他看到了志远眼里的希冀,那是儿子在用眼神求自己,不要赶走客人,他想知道他娘的事情!
海山知道,远儿心里,是有他生母“赛牡丹”的位置的。他虽然极少在自己面前提起他的生母,但海山知道,孩子不止一次,向虚云和尚打听他生母生前的点点滴滴。
海山侧了侧身子,伸手肃客,把张九如,让进了客厅。
隔天,海山带着志远,由庆三爷和一位城里的士绅作陪,登门拜访林家的当家大奶奶秦氏,为志远求取他生母留给他的玉镯。
据张九如说,赛牡丹当年临死前交给他的、让他转交给林大宝留个念想的玉镯,一直,都在大奶奶的手里。
张九如的爹,原是林家的下人,被林延祥的爹,也就是林家的老爷子带携提挈,让他读书识字,当了林家的的一名帐房先生,所以张家上下,对林家感恩戴德得很,是林家的死忠。
当年,张九如只有十四岁,本就不是多勇敢多有担当的人,又是家生子儿(旧称奴婢在主家所生的子女),对林家主子既畏惧又忠诚,赛牡丹在林家大门门柱上撞死后,张九如不敢私下收着玉镯,把玉镯交给了当时当家的秦氏。
张九如虽然胆小怕事,但终归敌不过自己的良心和对赛牡丹的愧咎,又被志远央着,这天,也陪着海山父子一起见秦氏,以防秦氏耍赖说根本不知道那只玉镯。
秦氏对于志远,本已经漠不关心,因为海山父子撂下过狠话,志远只姓杜,决不姓林,那么也就不但是自己,五姨太也不能把志远收到名下当儿子,那么五姨太想用林大宝巩固自己在林家地位的计谋,算是已经被她破拆了。
不曾想,为了赛牡丹留下的玉镯,这两父子,也有来求她的这一天!
想想那天在浑河堡,被海山和志远扫地出门之辱,秦氏哪有不报复的!
要不是海山稳当,和庆三爷通了气,庆三爷拉上了一位和林家有生意往来的朋友一起登门,连林家的大门都进不去,秦氏肯定给个闭门羹他们吃!
见了面,秦氏大条道理,既然志远不是“林大宝”,凭啥向她要玉镯?!
海山言明,不是“要”,是买,希望秦氏能让他们,买走这只玉镯。
秦氏嘻嘻笑道:“那破手镯,带着那女人的晦气,扔犄角旮旯里十多年都没动过了,我倒是用不上那破东西,可我又不差钱,懒得卖!今儿,你们倒是提醒了我,还有这么件东西,啥时空了,找出来砸了,老娘听个响玩!”
“不卖!听真了?”秦氏又趾高气扬的要海山滚出林家:“赶紧的,带上你的人和东西,屎壳郎搬家——给我滚蛋!不然,老娘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