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帮志远手上皴的血道道抹好凡士林,就把凡士林盖好,然后开始收拾药箱。
在给志远抹手的时候,李熙曾经一时间心痛得有点恍惚,很想把这双手捂在手心里,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交浅不能言深,过份的表达,会把眼前这个他志在必得的人,吓跑。
志远的眼里,仍是礼貌的感激之色,但心里已经有了戒备,说声:“谢谢!”,乘起身行礼之机,起身离开李熙,刚才,李熙看他的眼神,志远感觉里头有东西!有什么?似乎是对自己的爱怜,虽然那不一定是恶意,但在古蝎子手里一年,志远已经知道,自己应该小心什么。
李熙把药箱盖好放在边上,独把那盒凡士林放在茶几上,然后轻轻一推,滑向志远:“这个你拿去,你的手怎么皴的这么厉害?”
“不用!”志远把凡士林推回李熙面前,一口谢绝:“先生收起来吧,我回家的时候,我爹会用猪油帮我抹。”
猪油有用?或者有用,可隔三天才能抹一回,志远在绸缎铺***粗活,倒马桶涮痰盂,去老赵的书店看书之前,又要打水抹书架,天冷,手在冰水里反复出入,这手就皴成了这样。
李熙本想质疑一句,可这几天摸察下来,他已经把志远的情况掌握得很细了,知道海山是志远的神,那是不能质疑的。
“呵呵,你爹倒是疼你,猪油金贵,一般都是留着过年时才吃的吧。”李熙不但不质疑,还顺其所好,夸起了海山。
果然志远脸上就有笑意:“嗯,在家时,每回捞酸菜,爹都不让我动手,让我尽量少沾水。”
从酸菜缸子里捞酸菜,可是个苦活,那水咸度酸度极高还带冰渣,最伤手了。
李熙见志远脸上有了笑,是可以轻松聊天的时候了!
“那天结账时,我听老赵叫你小远?”李熙微笑着问道:“可我还不知你大名叫什么,你叫什么名字啊?”
“杜志远!”
“念过几年书啊?”
“没正式上过学,爷爷和爹爹教我认字,还有就是用字典自学生字。”
“真的?了不起,太了不起了!你多大了?”
志远没有立即回答,忽闪了一下睫毛,带点调皮:“你猜?”
李熙心里好笑,他当然知道志远的实际年龄,这只小狐狸,还蛮狡猾的,也有心机,他已经报考了讲武堂,年后就要入学了,报考时虚报年龄报大了两岁,所以知道在人前不好直说实际年龄了,但又不想骗一个长者,所以就“你猜”!
李熙笑道:“我猜啊,你十四、五吧。”
现是腊月,且已经是公元1928年的一月份了,李熙知道志远按农历算是十四,按公历算是十五。
查清志远年龄的时候,朱厚辉那丫的,挤眉弄眼的笑道:“东翁,之前你一门心思的,想让这小子当大姑爷,这小子才十五!如今看来,得改二姑爷或三姑爷了!”
当时李熙是狠瞪了朱厚辉一眼:“哼!纯儿一样合适!女大三,抱金砖!没听说过么?!”李熙还是一心想让志远当他的大女婿的,毕竟是继承家业,由长女“姑子归宗”,正统一些。
听李熙准确的说出了自己的年龄,志远心说不是吧,难道自己的长相就那么显小?虚报两岁都不行?
怕李熙纠缠于自己到底几岁,志远反问:“还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李熙故作惊讶:“我?老赵没和你说起过吗?我可是书店的常客!”
“没!除了干活就是看书,和赵掌柜没怎么唠过嗑呢。”
“我叫李熙,木子李,缉熙的熙。家在北平,受邀来此讲学,是东北大学的教授!”
“啊?您是教授?!”志远眼睛瞪得大大的!
当时初等小学学制4年,高等小学学制3年,中学学制4年,能读到高小毕业的都已经难得,在社会上是公认的识文断字之人,受到尊敬,何况中学,何况大学,更何况是大学的教授!
那简直就是人中龙凤,让人难望其项背的鸿学大儒!
李熙平和的笑了笑,指了指书桌:“那叠书里的第二本书,你拿过来。”
志远看看李熙,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走向书桌,这倒不是因为李熙身份贵重,志远就甘心为之差遣,而是李熙现在崴了脚,行动不便。
走到书桌前,从一叠书里拿出第二本,不禁愣了一下,这书他在老赵的书店里读过,《中国工业化的途径》!眼光再一扫,心突然就是一跳,这书的作者,是李熙!
志远看书多而杂,关注书的内容,对作者也会加以留意,刚才李熙自我介绍时,志远就感觉‘李熙’这名字,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志远恭敬的把书双手呈给李熙:“先生原来就是写这书的人,我那天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李熙接过,从公文包里摸出钢笔,在书的扉页上刷刷的写下几行字,然后递给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