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这时哪里还顾得了这些,甩了围裙,就要走,即使是王贤拿“开除”、“还没支的工钱甭想拿了”之类的话来恐吓他,也不管不顾。
眼看林有要走,王贤哪里肯放,上前拉着林有,被林有一扛肩膀,甩出去一丈多远!
王贤知道林有一身好功夫,自己哪里是人家的对手!可林有要一走,这一锅可决不是他这个小经理能背得下的,林有这人功夫好,拦不住,但这人也重情义,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
一边使眼色让边上的人拦着林有,一边顿足捶胸,甚至是在地上打滚,呼天抢地:
“林有!你还有没有良心?!你爹病了这些年,哪一回没让你回家去了?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这里又是哪里?张家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做得好是应该,做得不好,二管家说了,一个也甭想走,张家的卫兵,可都掖着枪!”
“你走了,东家怎么和人家交待,我们这些子人,怎么出得了这门!你爹是人,我们也是是人啊……”
“林有,你摸摸良心,这些年了,东家和我,亏待过你没有?我可怜你家穷,每个月,再难也先把你的工钱给你支了!你回家,我还把熬汤的肉骨头,拿一些给你带回家去,至少也有十多回了吧?今天,你就这么对我啊?这次全包要做不好,我还不被东家给撸了啊,我也有一家子要养啊……”
林有听了,又急又痛,心中两难,眼泪都下来了。
边上的伙伴拉这个劝那个,七嘴八舌的出主意,都说都已经是最后一面了,还是应该放林有回家去,要经理王贤,去和二管家商量下,看能不能改下菜单,林有负责的其它菜,其它的厨师可以代劳,差别不大,只是那味肝糕,别人做的,做不出林有做的那种细腻嫩滑,张夫人对这一味情有独钟,来春江饭店吃过很多次,也叫过很多次外卖,这个是混不过去,顶替不了的。
就这么着,王贤只好硬着头皮,带林有去见张府的二管家,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二管家哪里肯通融,主子定的招待本家老太太们的特别菜品,岂能为一个小厨师的家事,说改就改!
二管家恶狠狠的道:“张家可是真金白银下了定,雇佣了你们春江,我管你们有什么事,反正敢差个一星半点,别说全包银你们拿不到手,你们春江这牌子也算是砸了,你们这些人,也休想能囫囵出得了这张家的大门!”
林有先是苦求,不被允准,就不服争辩,二管家不耐烦,喝令边上的张府家丁“教训”林有,结果上来打人的,都被林有格飞了。
二管家见不对头,叫起人来,这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一堆张家的人,围着怒目而视的林有,其中还有几个张景惠卫队背短枪的卫兵,齐刷刷的亮出了家伙,枪口全指着林有,而王贤,则对着二管家磕头如捣蒜,苦苦求饶。
二管家之前看到林有身手极好,还有些怕,现在自己的人占了上风,就又抖起来了,上前从一个卫兵手里拿过短枪,一边用枪嘴狠狠的戳着林有的头,一边骂:“功夫好是吧,功夫再好,能顶得住这一枪?咋不横了?你小子还知道功夫在枪口下,就是个屁!神仙难躲一溜烟!要不是怕惊了外头的宾客,要不是还要留着你做明天的筵席,老子非在你身上留个洞不可!给我滚回后院去,好好干活!”
二管家示意,由几个卫兵,押送王贤林有二人回后院,并要卫兵们,就留在后院门口看守,还说自己也会亲自去后院监视春江的人,以免他们出什么妖蛾子。
林有心中悲愤,王贤怕他冲动,死拉着他,两人在几个卫兵的监视下,走出东厢,林有极不情愿的挪动着脚步,被王贤拉着,准备回后院去。
这次张家筵开数十桌,除了内堂、东西两厢,连两厢廊下都摆满了,林有和王贤出了管事房,沿墙边,在墙与成排的筵席桌之间穿行,没走几步,原本嘈杂的院子,突然静了一静,因为有两位客人,由张家子侄陪着,正步入院子,而这两个客人,很是引人注目。
跟着林有就听到坐着桌边已经入席的人,在纷纷的小声议论:
“瞧,李熙!新任的中央银行行长,财神爷啊!”
“那人就是李善德?妈了个巴子的,果然贼拉俊!怪不得把妞们都迷得晕头转向的!”
“你瞧瞧!人家那身西装!多挺!穿西装的新派人物,我见过的也多了,但能把西装穿得像李家父子这么漂亮的,还真没见过,啧啧……”
“人家有钱啊,听说全是英国订制!这就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林有虽然心中有事,但听了这么些,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从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院子里中间的甬道上,一个穿西装,像是个大人物的人,手里柱一根文明棍,边走边向和他打招呼的人挥手、点头致意,而他身后,一个漂亮的年轻人,脸上挂着微笑,和围上来的一些年轻女性在轻声聊着什么。
林有身子一僵,一双小眯缝眼,一下子瞪得大大的——那个漂亮的年轻人,不正是那个自己几个月前回家探望病父,在东香屯村口木桥前的大树下,因为怜惜他像自己的小弟弟,不忍心看他被风吹雨淋,而捡回家避雨的“小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