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应了张老爷子的请求,带着他一起去找李熙,大事商定回到熙德堂旧址时,已经快十点了。
海山还没睡,问志远出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去了那么久。
志远不敢隐瞒,和盘托出。
虽然让爹知道自己和林家又有了瓜葛怕爹会不高兴,但火磨林家的事,爹爹回奉天后必然会有所耳闻,因自己的帮忙而让林家脱难,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志远告诉海山,老张头以报他的相助之恩为由,已经答应了他的相邀,在这次林家的劫难摆平之后,将出任他在奉天新火磨筹建处的顾问。老张头还没少唠叨什么志远在他眼里,是老太爷的孙子,也是林家人,本就是他应该倾心尽力扶佐的小主人。
海山坐在炕沿上,看着正蹲在地上帮他洗脚按脚的志远,叮嘱道:“九如的爹,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你用他要特别小心,我估摸着,他看透了林延祥,知道就算这次过了关,不知啥时林家还会出大事,之所以那么痛快的就答应帮你做事,一来是怕林家真的倒了,他得寻个新的靠山,二来,他是有心拉你为林家当顶梁柱呢!你得当心,小心被拉下水当了林家的垫背。”
志远手上不停,抬眼看着他爹笑道:“放心吧爹,我心里有数!张老爷子要不顾念旧主,我还看不上他!”
海山还是有点不放心:“用他只怕你以前后少不了和林家打交道,你一直不愿和林家有任何瓜葛,又何苦用一个林家的人呢?”
“爹,放心吧,就算张老爷子心里有什么念头,都忽悠不了我和林家打交道!我用他,是因为我既然已定回奉天侍奉爹爹,熙德堂的总部也会迁往奉天,跟我的这一堆人,也将转往奉天,那在奉天就得有相应的产业,想有社会影响力,首先就得有经济基础!我准备第一步,就是在奉天先开一家火磨!”
一说到生意,志远就来劲:“奉天人口众多,周边又是产粮区,火磨生意前景远大,且有个火磨厂,于熙德堂所用的粮食加工和集散也是方便,张老爷子是火磨行业的老行尊,当年的林家火磨,可是奉天第一个引进大型成套机械设备的面粉厂,用的是最先进的外国机器,张老爷子熟悉行市、会技术、懂管理、有经验,是林家人又如何,我只用人唯才!”
海山听了,笑着用手指点点孩子的头:“你啊!真不愧是李熙的好学生,学足了他的调调!”
明天就要离开孩子了,以后都不知还能不能再见,海山要交待孩子的事情还有很多,就转了个话题:“不说这个了,你也大了,别总顾着生意,终身大事也要摆在心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杜家人丁单薄,可全指着你开枝散叶!我知道你们这些‘新青年’,不兴包办婚姻,爹呢,也没那么封建,你要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记得来告诉爹,只要大致上不错,爹都由你!”
“爹,你不是说,我不宜早婚吗?”
“婚倒不怕早婚,只是要孩子得慎重。先恋爱嘛!婚嫁也得有对象不是?等你回了奉天在爹的身边,爹自然会为你好好的调理身子,过个一年半载,身子调理好了,自然就不怕了。”
海山说完,心里忽然很不是味,如果自己这次在刺杀铃木的行动中死了,孩子可怎么办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孩子身体里的丹毒。
志远专心低头帮爹搓按着脚板,没留意到海山表情的变化,还笑劝他爹:“爹,您和春婶子把喜事早点办了呗,爹正当壮年,身子又这么好,三年抱俩,不出几年我就弟妹成群了,到时咱老杜家,还怕什么人丁单薄!”
海山哼了一声:“滚犊子!我和你春婶子说过的,必然等我给你娶了亲后,才娶她,我杜海山,啥时说话不算话来着!”
志远小时候,海山想娶赵一春时,志远特别的拧巴,不想有人和他分享海山的父爱,哭着对海山说:“爹爹,就这样一辈子不好吗?爹是我一个人的爹爹,我是爹爹一个人的儿子,我只有爹,爹只有我!”,海山当时一心只想着娶赵一春,斥责儿子是在说傻话。
到后来,志远为了救海山,把自己卖了,海山知道后,心里痛抽了,他铁了心,要遂志远这个心愿,在他成年以前,决不再娶,让孩子有个开心的童年。在出发去找被人拐走的志远之前,海山与一直倒追他的赵一春约定,将来要等海山给志远娶了亲后,两人才结秦晋之好。
志远闻言抬头,满眼感念。
海山弯腰拉志远:“好了,别按了,把水倒了,上炕来,爹有话对你说。”
到志远上了炕坐好,海山认真的叮咛道:“远儿,现在日本人到处搞大检举,天天都在抓人,爹参加过江桥抗战,虽然眼下没有失风的征兆,但有些事也要先交待清楚了我才放心。我给你新配的丸药,两大瓶,有百多粒,在家里五斗橱的最上格,里头蓝皮面的套子里,放着爹这些年给你配丸药用过的所有方子,你身上的丹毒,如果爹不在,吃了丸药还压不住出现上亢时,你就得赶紧出关去找你祖师爷爷救命,记住了吗?”
“爹!”志远惊了,伸手抓住海山的胳膊急问:“爹!是不是有人——”
“没人!”海山立即打断孩子的话,表情严肃:“你要记住爹说的,宁可站着死,决不跪着生!就算是死,也决不能当汉奸帮日本人做事!”
跟着海山就心疼的把脸都吓白了的志远揽入怀,拍着他的背:“爹这是预防万一,眼下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苗头,你别自己吓自己!但如果真有那一天,你要记着打小爷爷和爹爹教你的道理,做个顶头立地的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