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看到,志远那双清澈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一丝犹豫,但终归还是老老实实的承认了:“是……”
李熙冷笑:“你故意通过汇华银行汇兑款子,就是想让张其先为你引见梅子瑜……?”
“是……”
“你什么时候见的梅子瑜?去平顶山之前?还是之后?要我没猜错,是之后吧,你昨天下午见的梅子瑜,是不是?”
“是……”志远顺下了他那长长的睫毛,为什么自己一举一动李熙都“猜”得到呢,这让他不舒服不服气,也多少有些沮丧。
李熙眼里带着狠劲盯着志远:“你昨天下午见的梅子瑜,昨天晚上就让那个英国人帮你发明心堂的新闻,从唯恐让森田知道你去了平顶山,到高调得上报纸大幅的报道,这突然的转变,是梅子瑜对你的授意?你们之间,互相承诺了些什么?!”
志远抬起了头!
“爸,这转变,不是因为梅子瑜!”
“不是?”
“至少不全是!”
李熙看着志远,目不转睛:“善德,你之前,想尽量低调,是怕森田知道了,会说你都能上平顶山了,身体自然也就没什么大碍了,会逼你销假回特训班,我知道,你对森田是又恨又怕,不想再回特训班的。你这突然的转变,是你想借梅子瑜和他身后的力量,杀森田贞男,而作为交换条件,梅子瑜要你进满洲情报组,并且要你回到特训班,毕业后好为北平军事委员会刺探情报,对不对?”
志远看着李熙,双目炯炯,神态认真的摇了摇头。
“不是?”李熙略有些意外,这时朱厚辉端了杯热牛奶进来,李熙示意志远接过:“先把牛奶喝了,再慢慢和我说。”
志远听话的把牛奶喝了,然后认真的对李熙道:“爸,我的这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是因为梅子瑜,是因为平顶山!我在平顶山的所见所闻,三千惨死同胞的尸血之气,让我想通了一些事!爸,还记得吗,你以前问过我,是民生重要,还是民族重要?你说过,对于百姓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吃饱穿暖更重要!民族虽是大义,民生更是大事!老实说,我对老师的论点,一半认可,因为我受过穷,知道饥寒的滋味,一半迷惘,因为我也耳濡目染日本人残害逼迫我们的同胞……”
李熙听了,没有说话,心里暗暗生出恐惧,自己的借口,自已用来骗人骗已的“理由”,或者,就要被孩子无情的捅破了。
志远顿了顿,哑声继续说下去:“爸,其实根本就没有哪个主义更重要,如果非要分个先后高低,那么,民族大义更重要!要没有民族自决,说什么都没有用!死一个日本人,川上精一就要杀一千个中国人,还说杀多少都行,这种情况下,还能讲什么民生?!”
李熙黯然无语,其实,平顶山事件并不是最可怕的,因为这可以视为偶然性事件,真正可怕的是日本人已决定向满洲国武装移民,其结果必然是强抢中国人赖以生存的土地,这可是长期的、系统性的……这是真的要亡中国人的族、灭中国人的种……
沉默了一会,李熙叹了一口气:“善德,你老实告诉我,你如此高调,是想为回特训班做铺垫吗?”
“是!”
李熙眼里闪出一丝轻蔑和不屑:“是不是梅子瑜引诱你逼迫你?”
志远轻轻摇头:“梅子瑜想拉我进满洲情报组,倒是很想我能回特训班,毕业后好为北平军事委员会刺探情报,但这事,是我自己的决定,特训班有森田贞男那个疯子,是虎穴狼窝,我要不下决心,没人能逼得了我。”
志远眼里闪出坚毅的光:“爸,我想有所作为,想有做特定事情的便利。”
李熙看着志远,眼里带着心疼:“回特训班,那你就会重新背上汉奸的名头,这不是你最害怕、最不愿意的吗?善德,何必自讨苦吃呢……”
志远低头沉默了好一会,终究是抬起了头:“我知道……可我爹不要我了,我已经没有谁要再瞒骗了,别人怎么我看我,我左右不了,可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李熙看着志远,幽幽的道:“你就不怕回了特训班,森田贞男找借口收拾你?”
志远眉峰一挑:“怕,所以我也在思量,回去前,先收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