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正大搞“治安肃正”运动,实施连坐法。对于特务和他们的二狗子,普通民众是很畏惧的,要让他们找到由头给安个“反满抗日”的“罪名”,那可就惨了,很多人因此倾家荡产甚至是惨遭杀害。
开心上了坑,从怀里摸出一张报纸,铺在坑桌上,指点给海山看:“海山叔,你看,远子的明心堂,又上报纸了。”
海山拿过报纸看了看,就放下了,看着开心,他知道开心到他家来,肯定有事要说道。
开心告诉海山:“海山叔,张九如的爹,如今在帮着远子筹建裕东火磨,前儿,他让他媳妇儿悄悄的到粮栈找过我,说看上我识文断字,有心带携我,要我辞了粮栈的活计,到他那里帮忙,说等火磨明年初开起来,让我在火磨里当个管事的,工钱比我现在高三倍不止。我说要和家里人商量,定了明天回复他,您说,我去还是不去?”
大和旅馆刺杀案后,庆三爷从普通通缉犯变成了头号通缉要犯,庆家被第二次没收财产,之前酒厂等资产早就被日本人没收了,这回,连住的庆家大院也被日本人没收了去。庆家一大家子,现住在一个大杂院租来的房子里,靠开心和他大哥在一个粮栈里给人做工过活。
海山听了没回话,眨巴着眼睛一口接一口的抽着旱烟,思忖着。
开心又道:“张家媳妇虽然从头到尾没提过远子一个字,但我估摸着,这不是张老爷子要带携我,是远子念着以前的兄弟情份,让张老爷子派人来找我的。”
去不去任职,开心为什么要来讨海山的主意?这不但是因为海山一直在暗中接济庆家和土豆家的生活,也是庆文秀对儿子的嘱托,庆文秀要两个儿子,听海山的话,视海山为父,加入海山领头的秘密帮会“龙行”,反满抗日。
“龙行”以帮会形式进行组织,但丁点儿没有红枪会、大刀会那种“神人托梦”、“刀枪不入”之类乌烟瘴气的东西,成员以海山当掌柜的赵一春火磨里的伙计为主,吸收了部分庆家在奉天的故旧,不显山,不露水,只瞅准机会,给日本人下绊子,前几天,邻村出了件奇案,有被抓到的吊在长杆子上示众并要“一直吊到死”的“抗日分子”,在夜里被人放跑,还悄无声息的,把在场看守的两个日本兵给割了脖子,三个伪军被打晕缴了枪,因这事儿从头到尾,别说没人听到响动了,村里的狗都没叫,被称为“奇案”,老百姓说,狗都没叫,那根本就不是人干的,这是长杆子边上财神庙里的关二爷和比干爷,一文一武两位财神爷爷显灵干的!
这“奇案”,就是“龙行”所为。
海山咬着烟嘴想了好一会儿,才对开心道:“我看,去!你和你哥都在粮栈,收风面窄,两个人只当一个人使了,你去裕东,要真的能混个管事,见识必多,于龙行是好事。”说完,海山把身子往前凑了凑,更小声的吩咐道:“在裕东,多少也有机会打听到那臭小子的举动,你帮我,特别留意他的消息,哼,那小子,不为日本人作恶就罢,要让咱知道那小子敢帮着日本人祸害自己的同胞,老子还是会撅了他!”
送走了开心,海山把开心拿来的报纸,在灯下看了又看,明心堂的新闻所配发的照片,有一张是在场工作人员与几个灾民的合影,海山从里头认出了志远、王志军、还有在长春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名医王元明的儿子王朝宗。
虽然能认出人来,海山还是恨照片太小,不能让他好好的看清志远的模样,无法判别志远是瘦了还是胖了。
报上配的照片一大一小,大的照片,照的是正在施工中的给灾民们盖的大瓦房,主梁上扯动上檩条的绳纹都清晰可见。
海山在心里直骂:“给房子拍的照片足有海碗大,给人拍的照片却比豆腐干还要小,这记者的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
虽然小,虽然看不清,但好歹有那“臭小子”的模样,得好好的收着!
海山打开炕头的箱子,从里头捧出一个木头匣子,打开匣子,从中拿出一张报纸,在灯下又是看了好半天,这报纸上,有明心堂第一次去平顶山的新闻,里头配的照片,只有一张里头有志远,还只是个侧脸,正在帮一个老头包扎。
海山小心翼翼的把两张报纸折好,放进匣子里,关好匣子却没立即放回箱子里,手搭在匣子上发了好半天的呆。
外头似乎有什么声音,海山眼里精光一闪,凝神细听。
是下雪了,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海山下了炕,打开了门。
确实是下雪了,还不小。
转眼间,雪花就飘了海山一身,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海山心里,横竖就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