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说着,不开心了,是真的皱起了眉:“这些日本的‘开拓团’,可不简单啊,从规划上看,日本人将移遣大量受过严格训练的在乡军人,又发给武器,颇有战斗力,别说被夺土地的农民斗不过他们,只怕连成股的土匪,都不大敢惹他们!眼见得大规模武装移民就要开始,不知又要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不知又有多少人家,要家破人亡。”
志远惊讶之余,发现了一个问题:“爸,怎么一涉及日本人移民的问题,你就特别的紧张?给三角抗区送东西,那是应张会长所请,可这回,您是主动的!”
“因为这个,真的能让我们,亡族灭种!”李熙镜片后的眼睛,放出少有的激动的光:“你爹很多观念,我不认同,但他有句话,却没有说错!人,可以选在哪里讨生活,但却无法选择生你养你的父母,无法选择你的祖宗!”
志远震惊、欢欣、敬佩、感动!
因为李熙竟然认可他的爹爹!因为李熙舍弃了安逸和富贵,却留下了一个中国人的良心!
“爸……”志远太过激动,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不想让李熙看到他哭,干脆搂住了李熙的脖子,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奉天城。
街道上一辆行走中的德式玻璃马车,里头坐着志远和张九如的爹张老爷子。
李熙架不住志远的央求,还是放志远,来了奉天。
张老爷子最近为了裕东的开办,虽然忙得天天脚后跟打后脑勺,但却是越忙越精神,这会子,正和志远,去火车站接从大连来的德国火磨机器专家。
一辆迎面而来的马车,引起了志远的注意,都过去了,还撩起车窗帘,回头张望。
那辆马车很普通,就是一挂普通农家胶轮板车,之所以能引起志远的注意,是因为那马车的车把式志远认识,是浑河堡赵一春磨坊里的一个伙计,而马车上,坐着赵一春和她的女儿妞妞。
妞妞要出阁了,今儿赵一春特意和女儿一起进城,釆办嫁妆。
而重中之重,当然是首饰。
赵一春带着女儿,走进了奉天一家口碑极好的银楼。
如今赵一春也是有钱人了,又只有妞妞一个女儿,大方的要妞妞多挑几样喜欢的,一口气,给妞妞买下了金簪二支,银、珠簪各一支,镶宝的发钗一支,翠玉手镯一对,金戒指四枚,镶红宝、镶翡翠的各一枚。
赵一春对妞妞千依百顺,但妞妞最喜欢的钻石项链,却说什么也不肯给她买,劝女儿道:“你说这个洋气,可我看也就一般,再说了,婚嫁喜庆,金闪闪红灿灿的才好,这钻石,太素了,不宜作嫁妆,你也不怕你婆家人说你!”
妞妞心知,她娘不是嫌素了,而是嫌贵了,这条钻石项链被掌柜的说是他们店里的镇店之宝,也确实贵,妞妞虽然是极喜欢,但也不是个不体谅人的,依依不舍的,但还是放下了。
两母女逛完首饰店,又去杂货铺买了好些东西,在一个绸缎铺里选购衣料时,妞妞突然猛拉她娘的手!
赵一春知道有异,抬眼一看,马上就转过了身!
是志远!
身穿一领毛尖儿都发亮、簇新貂皮大衣的志远,气度雍容,面带微笑的站在她的身前。
“春婶子好,妞妞妹妹好!”
赵一春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赵一春对志远印象本不坏,人家这会子,又婶子长婶子短的,对自己很是恭敬,本不应失礼,可这犊子从林家出继,入继李家,把海山气了个半死,赵一春不敢搭理志远,不然怕回去,捱海山的骂。
场面有点冷,可志远根本就是有备而来,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长盒,双手捧给赵一春:“婶子,妹妹要出阁了,我这个当哥的也高兴,这个送给妞妞妹妹,算是我这个哥哥为妹妹添的嫁妆。”
赵一春只感觉,被女儿暗暗的掐了一把!
其实不用女儿提醒,赵一春就已经瞧科了,志远手里的那个首饰盒,眼熟!是刚刚妞妞在银楼里看上的那条钻石项链的盒子!
赵一春心头狂跳,远子不会真的把那钻石项链买下,要送给妞妞吧!
志远上前,将那盒子递给妞妞:“妹妹眼光蛮好的,这个你戴,一定漂亮。”
妞妞兴奋又紧张的看一眼她娘,还是忍不住伸手接过,急急的打开。
盒子打开,里头,还真的就是那条钻石项链!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受了这么一份大礼,赵一春不但搭理志远了,还答应了志远,跟他到边上的茶楼雅间里“茶叙”。
赵一春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我这可不是背叛海山哥,是替海山哥窥探远子口风来着。
远子有什么话,回去后,一准儿全学给海山哥听。
赵一春感觉,她的海山哥,虽然嘴上凶,对远子要打要杀的,但在心里,还是关心远子、希望得到远子消息的。
她和海山,早就不知同睡一个炕多少次了,可海山至今仍不肯娶她,这不就是因为海山仍不肯放下当年的承诺、不肯放下远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