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又转头看看揽着他的李阎王:“还有,我知道我昨晚很荒唐,把你们吓着了,那是我在使性子呢,请你们放心,不用睡下了还睁着一只眼瞄着我,再苦再难,我都不会自己寻死,自已寻死,最没出息,这个道理,我十一岁落在古蝎子手里时,就已经懂了,九九八十一难,我都没想过要把头往墙上撞,何况是现在!我没有忘记,我的责任,我还背负着明心堂,我还背负着我的孤儿院,我还得孝养李大先生,大丰厂的事,还没有完,我还有一屁股的债,等着我去还清……”
李阎王和林有对看一眼,感觉难以置信:“不是吧,哥儿昨晚,不肯吃不肯喝,你当时烧得差点翘辫子知道不,别的不说,光是不肯喝水不肯吃药,就能要了你的小命,你现在和我们说,只是在使性子?逗我们玩呢!”
昨晚,自己是不是纯悴只是在使性子,志远心知肚明,这个时候,面子要紧,细长脖一伸,一味的嘴硬:“我是见你们紧张我,就越扶越醉了。咋的,难道人家难受得要死,还不许我使下性子,出出心里的邪火啊!”
想到自己昨晚被喂药喂水,对身边的人又是踢又是踹的,志远心有歉意,眼神一暗,低下了头,诚心检讨:“昨晚拿你们出气,又是踢又是踹的,还把你们都吓着了,是我不好,随心所欲,恣意妄为,是我太过了。”
林有忙温言劝慰:“那是因为,哥儿真心的,把我们都当自己人,正是把我们都当成自己人,才会完全放松,不藏着掖着,不装模作样。”
“可不是!哥儿蹬的那几下子,真没什么!我巴不得你多踹我两下,免得那邪火窝在心里,烧坏了你。”李阎王大睁着他那一双牛眼,把志远揽得更温柔:“一个人难受时,不在好兄弟面前使性子,又还能在谁面前使性子?不拿好兄弟出气,又拿谁来出气?若好兄弟都不能谅解他,又有谁还能谅解他?”
想不到李阎王能说出这么有味的话,志远转头看着他,又惊讶又感动。
看到志远眼里亮晶晶的,李阎王差点没忍不住扣着志远的后脑勺、把他的头拉近然后在他脸上“吧唧”的亲他一口,但他真不敢,他怕志远要炸毛。但刚才的话说得漂亮,在哥儿面前得了脸,李阎王心里还是很得意的,脸上像飞了金似的。
志远却复又低了头,比之前更加伤感,李阎王和林有待自己的情义尚且如此深厚,为什么,自己最亲的亲人,却偏偏对自己那么严苛?简直就是把人往死里逼!
父子缘尽!说得响亮,可一想到与海山再不是亲人,志远就心痛欲绝,非流泪不能排解。
不父子缘尽又能咋地,人家都已经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往死里踩,总不能还厚着脸皮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吧!何况,那人最硬气,摇尾乞怜只会让他更看不起。
面子还是要的!尊严还是要的!
“我困了,我要睡一会。”
志远忍着眼泪,要流泪也要在被子下面,他不想别人看到。
林有和李阎王忙安排志远睡下,李阎王的脸上早没了那欢脱的得意,哥儿又伤心了,他看得出来。
林有心中惴惴不安,哥儿怎么又伤心了,想宽慰他,又不知说些什么。
给志远盖上被子,就见志远侧身向外,背对着他和李阎王,然后拉高被子,蒙住了头。
哥儿在被子里流泪!
林有心有所感,打个手势和李阎王互换了位置,然后弯下腰,凑近志远露在被子外头的头顶,轻轻的道:“哥儿,和老爷子的心结,要慢慢解,再难受的事,时间久了,也会淡,不管你要伤心多久,不管以后的路有多险多难,我们都会在边上陪着!我们四个,还有黑子长嘴他们,都是恨不能把心掏给你的人,你拼了命也要护他周全的那个人,是老爷子,而我们几个,拼了命也要护他周全的那个人,是你……”
有篷马车跑不快,时近中午,离城还有五里多路,马车还突然停下了。
听见充当车把式的大鱼勒马停车,李阎王赶紧挑起车帘子,向外一张望,就知道为什么大鱼要停车了,路边有一家小面馆,面馆前停着一辆马车,马车边上,站着虚云老和尚,正急急的冲他们招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