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志远所言,宋世安不由得从心里,为志远难过。
精密仪器、专用工具,还有图纸,李善德留着这些东西,是想着在日后重建大丰呢。
大丰厂由李善德一手创建,宋世安很理解志远对大丰难以割舍的感情。
虽然深深的不舍,但李善德从长春抱病而来,每天暗里在捣鼓的,就是在为自毁大丰做准备。
这真的不容易!
宋世安同情的看志远一眼,嘶声道:“千辛万苦办起的厂子,还那么先进那么来钱,却要自己亲手毁去,真的太难为你了……”
跟着拍拍着志远的肩,脸上少有的满是温情,柔声安慰道:“放心吧,这箱子,我一定帮你藏得妥妥的!别太难过了,我相信,咱们会有赶走小鬼子,重建大丰的那一天。”
志远苦笑:“就算真有那一天,身子骨软弱、又天天走在风口浪尖上的我,不知到时,是否还有命在。”
宋世安眉毛一挑:“别灰心丧气啊,那一天必有!别看日本人这会子凶,可日本才多大点地方,人少财空,咱中国人里是有怕事的,可也有的是有血性的汉子,小鬼子灭不了咱!”
宋世安顿了顿,伸手为志远拂去帽子上的霜花,声音都不知柔和了多少:“知道身子骨软弱,就好好吃饭,曲不离口拳不离手,练他一身钢筋铁骨;风口浪尖上行船,除了要小心、望远,更要自信自己就是迎风而上的勇者,是谋定而后动的智者,老实说,我是真心觉得,和着你一起和日本人斗,太有意思了!你小子,心思缜密,鬼主意忒多,还古灵精怪的,只要你小心、把目光放长远,我相信你翻不了船!”
“就是啊,何况,哥儿还有我们!”站在志远边上的李阎王突然插嘴:“哥儿身子骨软弱,有我们照顾你!风口浪尖又如何,哥儿掌稳舵,自有我们为你劈波斩浪!只一样,哥儿别舍不得用我们就好!”
宋世安一听就听出味来了,斜着志远,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怎么,你还在捧着金饭碗要饭,放着他们四个一等一的人材不用,自己累死累活啊?”
“可不是!”李阎王不满的看了志远一眼,四神得以参与大丰自毁的准备,但其它很多“机密事”,至今仍然无法染指。
志远看李阎王一眼,眼色不是多狠厉,嘴角甚至还似笑非笑,李阎王就已经知机,立即闭嘴,不敢支毛。
运来的东西要过爬犁,趁宋世安走去帮忙搬运的空儿,志远脸一阴,没好气的剜了身边的李阎王一眼,轻轻的道:“就你话多,回去顶木墩子,半个小时,不准别人替!”
“哥儿叫顶,我一定顶,只是——”
李阎王始终认为,自己是哥儿最心疼的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时,有话可以尽管说,便对着志远小声嘟嚷:“哥儿啥时做机密事也算上我一个啊?我保证嘴巴严实!你知不知道,你成天儿要么自己儿一个人出去,要么就是差遣黑子和长嘴不知去干啥,人家被晾一边儿,除了悬心啥也做不了,心里忒不得劲儿。”
志远也明白,这是李阎王真心紧张自己,当下脸色一缓,一摆下巴:“过去搭把手,把东西让姜恩之点一点,好心里有数,我和宋大哥还有话要说。”
“哎!”李阎王应着,过去把宋世安替了下来。
志远和宋世安走到一边,志远首先悄声问:“夏守增的家里人,送走了没有?”
夏守增是谁?
夏守增是姜恩之的表亲,原住在邻县,因被日本人的开拓团抢地抢房,活不下去了,几个月前到富锦投奔姜恩之,其人坚毅果敢、沉稳大气,做事够狠,话却不多,之前志远帮宋世安保矿,由宋世安力保,曾经秘密用过他一次,志远对他很是欣赏,一面如旧。
大丰的自毁,志远已定用“被人纵火”的方法,而夏守增,就是志远亲自选定的“纵火犯”。
夏守增也非常争气,这几个月来,先是趁大丰扩产招人,混在其他难民里,被招进了大丰厂,先后在加工车间和成品库干过一段时间,然后在一个多月前,在成品库搬东西时,夏守增“不小心”砸伤了脚,出了工伤,厂方给他“安排个轻巧的活”,调他去看守油品库。就这样,夏守增顺利完成了在油品库的“就位”任务。
整个过程,夏守增的表现可圈可点,一言一行恰如其分,自然得不能再自然,那份冷静和分寸感,连志远都佩服。
而眼下,志远认为差不多到了实施自毁大丰计划的时候了。
一方面是岛村三郎逼得很紧,一方面是预感北满很可能短期内就会有“暴动”。
富锦和邻近的几个县,因日本武装移民性质的“开拓团”强占农民的土地,下令收缴农民的地照和枪支,搞得民怨沸腾,志远和宋世安都认为,眼下正被日本人大规模殖民的北满,就是个**桶,抵抗日本人的暴动随时可能暴发,宋世安甚至悄悄告诉志远,他已经收到风,依兰县土龙山的几个大户,在秘密串连,除了拒不交枪、交照,还定下联庄自保,日本人要敢硬抢,那他们就会拿起枪,和日本人“来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