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瑜看着把头转开、沉默不语的志远,人家不会轻易答应,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今天过来,一路都在打腹稿、定说服的重点,立定主意,就算是把嘴皮子磨破,也要力争说服李善德帮自己这个忙!
之前张惠霖出马,没得手,但张惠霖的长春之行,也不是白跑的,作为满洲情报组的一员,张惠霖极负责任的对他这个组长中肯建议:“弘远这人,为自己考虑太多,超过一定危险性的事,他碰都不会碰!为人比那泥鳅还滑,就算是我这个老哥们,对他也是抓都抓不上手,想说服他,那是门儿都没有!但李弘远也不是没有弱点,此人一生儿女债、半世老婆奴,善德就是他的牵挂,想李熙帮我们这个忙,李善德是个关键。”
张惠霖认为李善德有肝胆有担待,比他爸李熙热血得多,如果李善德肯在此事上帮忙力劝李熙,事情或有转机。
“善德,我对令尊的判断,深以为然!也真切的明白,此举的风险,”梅子瑜先自把姿态,放得极低:“一旦翻船,被日本人顺藤摸瓜,不但满洲情报组有危险,你和令尊两父子,也有危险,所以,我才抱必死之心,必要时,必以自己的一死,截断日本特务的追查,以换取情报组和你们的安全。”
梅子瑜说着,伸手拉着志远的胳膊,神态极之恳切:“请相信我,为了国家民族,绝对不敢惜命,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拳拳之心,可昭日月!”
志远转头看着梅子瑜,眼神尽量的冷:“梅先生!明知必死,还去送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不明白,以梅先生的睿智和眼光,为何还会出此下策,行此不智之举!”
梅子瑜苦笑。
志远紧盯着他:“难不成,这个行动,现在已经不再只是梅先生想法,而已经变成是梅先生必须执行的行动命令?”
梅子瑜不动声色:“这,从何说起?”
“拉拢甚至是策反满铁调度人员,一旦真的成功,可以掌握日军的调动,意义非凡,对于北平军事委员会而言,你的提议,肯定极具吸引力!梅先生又抱必死之决心,还言及相关**间谍由关内派出,只与你单线联系,可见此事,早有规划,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梅子瑜略一沉吟,选择坦承:“你猜得不错!是的!”又称赞志远:“善德,你不但聪明,还很敏锐!”
志远不但不得意,还一个头两个大,这梅子瑜,作茧自缚不说,如果这成为他必须完成的任务,那么,自己今天必然少不了被他啰嗦缠磨,非要自己帮他向李熙说合不可!
志远干脆先把门关上:“梅先生,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没有明知会死人,还伸头过去让人砍的!那不是勇敢,是没脑子!此事在我看来,太过冒险,搁置相关计划,才是正确的选择!如果想着说服我、由我去做我爸的工作,提供满铁调度人员的情报,那么,请免开尊口!我可不想以后忆及梅先生时,梅先生已是烈士,而你的死,还与我提供的情报有关,这会让我一辈子都心不安!”
这话不但绝决,还一点儿也不客气,梅子瑜只感觉脸上发烫,就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屋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半晌,梅子瑜抬头问志远:“善德,你觉得,像我们这样,做地下工作的人,最应该具备的素质是什么?”
志远不响,既然立定了主意,别人的挖的坑,他才不去踩呢!
梅子瑜可不用他呼应,只要他人还坐在这就行!
看着志远,梅子瑜自顾自说:“观察力、应变能力、隐蔽能力、移动能力、动手能力、社交能力……我想,这些,你在特训班的教官,一定强调过吧,可在我看来,这些,虽然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对国家和组织的忠诚,还有,就是献身精神,献身于自己的祖国、自己的同志,为完成任务,不惜牺牲!”
志远还是不说话,眼看前方,看都不看和他并排坐在炕沿上的梅子瑜。
梅子瑜管自说下去:“做我们这行,本就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的行当,危不危险?当然危险!可我蒙你们父子还有张家出手相救,安全入关后,放弃了去南方的安逸工作,返回长城脚下,餐风宿露,充当组织的摆渡人,去南方就是安生,回东北就是天天在死亡威胁之下,明知有危险,可我还是回了东北,是不是忒没脑子?”
梅子瑜顿了一顿,声音微变,带着感情:“不为别的,只为我才到北平,就听到消息,原摆渡人,一个姓郭的大哥,那个助我翻越长城救了我一命的恩人,在和日本特务的遭遇战中,牺牲了……”
梅子瑜又顿了一顿,郭大哥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但梅子瑜知道,这会子,不是追忆郭大哥的时候。
“当组织需要,”梅子瑜继续道:“不顾日本人还一直在通缉我,我返回东北组建满洲情报组,不为别的,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因为三千万同胞,还在日本人的铁蹄之下!不说我了,毕竟我一早就已经是公门中人,为国家效命,是应该的!说你三大爷庆文秀,你三大爷平头百姓一个,因刺杀铃木的大案,被日本特务机关悬赏一万大洋通缉,按说进了关,就是脱了险,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可他为什么又走了我当年的老路,提着脑袋,又回到长城脚下,顶替我当了摆渡人?不因为别的,因为当摆渡人,能相助被日本特务迫害的人,翻过长城入关获得自由,也能相助有心报国的仁人志士、进步青年,翻过长城出关加入义勇军,打击日本侵略者,你三大爷的口头禅:对于同胞,能救一个是一个,对于鬼子,多杀一个就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