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夜路走多要小心。
节南以桑六娘和桑小山两个身份行走,本来只是仗着凤来县和神弓门相隔远,其实有些讨巧。如今赵府和兔帮没有地域差,她换来换去,时日一久就可能让周遭人看出共通之处。更何况,这位还是提刑司出身。
提刑司与一般官衙不同,提刑官也与一般官员不同,哪怕钦点状元,要进提刑司还得另外考试,因此说提刑司的官是万里挑一也不夸张。
小柒送她过来的路上,已经说过王泮林送毕正他们上水师大船的事,她也知崔衍知在船上,与王泮林可不是相谈甚欢,最后虽然没追上来,大概要归功于王泮林的本事。然而,本该在齐贺山搜索尸首和证据,确认案子的崔推官,却和她前后脚来到这里,不会是因私忘公赶来看妹妹的。
节南镇定得很快。她性格如此,天大的事可以当被盖。
“五哥怎么也来了……”一向喜欢这位兄长的崔玉真,如今就像老鼠见了猫,不知是否那句远走高飞也让兄长听了去,惊立起来,惴惴不安。
“玉真你先去用膳,我与桑六姑娘说几句话。”
节南立刻听出崔衍知话里的强硬,不过还挺好奇,不知对方能料到何种地步。
崔玉真踌躇着走到亭外,眼看要下石阶,突然毅然决然转身回来,“五哥要是说孟元的事,我就不走了,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崔衍知凛目,看看节南,暗想这姑娘横竖一清二楚,也干脆咬牙直说,“玉真,我知你心中怨爹娘兄弟,好似我们不通情理。”
崔玉真全身绷得直直的,站姿冷绝,“无非就是嫌贫爱富。”
“不是!”崔衍知断然否认,“即便爹娘看得是门当户对,我却不看那些。孟元自私怯懦,毫无担当,不但出身来历说不明白,这几年被大今俘虏的经历也不清不楚。他若光明正大,为何含糊其辞?”
崔玉真固执起来的样子和崔衍知像足兄妹,“五哥说不看门当户对,又何必说到出身来历。被俘还能活下来就已经万幸,三岁小儿都知今人怎样对待俘虏,五哥又何必追问不休。揭人不堪回首的伤疤,从小就想伸张正义的五哥怎会变得如此残忍!”
三声五哥,泪盈盈,眨眼将崔衍知说成恶人。
崔衍知却不在意这样的指摘,眼中沉痛,“玉真你这般执迷不悟,逼得我不得不说出真相,听完你也许不信我,也许更怨我,但无论如何,我不能也不忍任你被孟元欺骗,用一生去惦记一个恶棍。”
崔玉真一眨眼,泪落双颊,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但立得笔直,嘴角噙着嘲笑,似打定主意不会听信恶意中伤她心上人的谣言,哪怕是她亲哥哥的话。
节南知道崔衍知要说什么,如果不说出来,十头牛都拉不回崔玉真的奋不顾身。
“孟元这几年关在香洲外的大今军营,是一名造防御工事的奴工。约摸两年前,奴营的工匠们决定逃跑,做了精心准备,孟元也是其中一员。就在计划即将实施的前几日,孟元忽然暴毙。同伴们很难过,却也因此坚定了逃跑的决心。到了那日,百人大逃亡开始,哪知照着计划每进行一步,都有同伴死在今军的刀下,最后更是完全掉入今军的陷阱之中。只有数名幸运者及时得到消息回了奴营,得以保住性命。另外那些让今军镇压的人中,有老人,有孩子,全是惨死,不留全尸。”
崔玉真不禁后退一步,摇着头,双泪震落。
“聪明如六妹你,也一定奇怪吧?”崔衍知的神情亦不好受,“明明暴毙的人,为何一年后能出现在都安,出现在你我面前?要知奴营暴毙之人,今兵会补刀检查是否诈死。孟元却活着出了今人军营,只能说明一个事实——他用同伴们逃跑的消息换得了他的自由。为了不引起同伴疑心,他才装死。因为有今人包庇,自然不会再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