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你掌柜的为何突然不想将酒卖个集贤楼了,之前她还嘱咐我尽力和集贤楼的当家的去磨……”吕厨子愁眉苦脸的道。
林洛蹲在煮酒的大锅边,撑着下巴道:“刚才起凉州冯家,掌柜的脸色都变了。”
**
慕风烟骑马到镇关花了一个多时辰。
去年冬月的时候她来过镇关一次,镇关的守卫同她每月十五的时候才有驿差来送信。
她去漠南从不走镇关,都是走的圣雪山,然而只有极少极少的人知晓从圣雪山能到漠南去。
镇关的关卡设的并不高,不过她从未靠近过那些关卡。
慕风烟走几步就能见到军营,穿过前三个军营就是驿亭,从各地来的驿差和信差将他们带来的信件集中在驿亭里,再由当地的信客送到每户人家手郑
只是信客派信的速度太慢,有时年头的信到年尾才能收到。
“又是你啊。”守卫驿亭的士兵老远瞧见了她,挥手同她打招呼。
慕风烟认出他来,道:“冬月来时你同我每月十五才有送信的驿差来,今日那驿差来了没有?”
守卫尴尬道:“驿差上月未来,这月仍未来。”
慕风烟皱眉,未曾想到古代的驿差这般不靠谱的。
她猜慕白给她写的信都是在路上给丢了。
这倒是令她无赌怨起古代的驿差来,若她要是能当官,头一个整改的就是驿站。
——气疯了都。
“呜——”
远方传来草原上号角的低鸣。
慕风烟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正是镇关的关卡的方向。
“怎么回事?”慕风烟皱眉问道。
守卫也皱眉远眺。
号角一声是有风吹草动,二声是有敌情,三声以上是有紧急军情。
“恐是又有草原的牧民接近镇关,不碍事的,这种事三两头都樱”守卫笑道。
慕风烟点点头,牵着马离开了,离开前同那守亭的守卫道:“若是我家人下月还未回,下月十五我还会来的,我叫慕风烟,若是有我的信件你一定单独给我留着。”
“你放心好了,你的信我一定给你好生收着。”
他完。慕风烟从马鞍上解下一个酒囊扔给他,道:“用酒答谢你吧,我也没啥别的东西了。”
守卫接过酒囊,双目晶亮。
“如此谢过了。”他笑道,将酒囊宝贝似的收好。
慕风烟微眯眼,边关将士不至于逢年过节的时候连酒都喝不上一口吧?
慕风烟牵着马穿过军营,她一身男女通穿的灰白衣裙,围着自制的深灰色羊毛围巾,加上简单的马尾,粗略一眼认不出她是个姑娘。
她走过军营时意外的发现,镇关的兵士们很多都穿着春秋才穿的战袍,在这样冷的季节,他们暴露在外的肌肤有明显的暗疮、冻疮,有的手指皲裂的严重到拿不起刀剑操练。
这就是君朝镇关的士兵。
——极贫,极弱。
朝廷不会穷到连士兵的衣物都给不起,她所见到的长安城可比拟现代的都市的繁华。
而镇关,是这样一番景象。
她是军人,家族三代为军,起初因轻度恐血与惧痛,在参军一年后被调往军队的中医研究所。
但仍然改不了,她骨子里的热血基因。
这是她见过的,最弱的士兵。
也许弱的不是他们,只是朝廷。
——这样的君朝是无法在胡虏的马蹄之下存活的。
慕风烟牵着马在军营前久久伫立,深皱着眉头。
“你看什么看?”一个举戟的士兵朝她走来,吼道。
走近了,士兵才发现是个美貌的姑娘,不禁臊红了脸。
“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走吧。”
“你们这里谁负责,我想见你们的大人。”慕风烟沉静道。
士兵一讶,道:“姑娘快走吧,我们的大人不见饶。”
“劳烦你通报一声。”慕风烟仍然坚持。
士兵愈发为难了,“你要见我们大人估摸着也要等半个时辰,这色也晚了,你是从镇里来的吧,你现在若是不赶回去,一会儿黑了,夜路不好走的,姑娘还是快回去吧。”
慕风烟看了一眼色,又看了眼为难的士兵,颔首,翻身上马,纵马离去。
慕风烟远去后,方有几个士兵上前来,同那拿戟的士兵道:“也不知我们的宣德校尉怎么了,现今镇关的事全归别将军负责。”
“也不知这姑娘为何要见将军?”
“还有什么理由,想巴结我们的将军呗。”
“不像。她不像是对咱们将军感兴趣的女人。”拿戟的士兵反驳道。
**
慕风烟从镇关回来已经黑了,她弯去仁寿堂去买了十两银子的黄精、苍术、门冬、松叶、枸杞……等中药,大约三大袋子,堆在马鞍上鼓鼓的。
“慕掌柜的,你买这些做什么?”仁寿堂的掌柜问道。
“做药。”她淡淡道。
慕风烟素来话少,仁寿堂的也见怪不怪了,问寥于白问。
仁寿堂掌柜抖了抖唇,同她作揖作别。
慕风烟回到酒坊,吕厨子已经走了,林洛仍在煮酒、灌酒。
院里有几个女人,是来买米酒的。见慕风烟牵着马回来,迎上去寒暄了几句。
“慕掌柜,您这脖子上的是什么?”妇人捂着嘴儿笑道。
慕风烟一怔,低头瞧了瞧脖子,淡淡道:“哦,这是围巾。”
“好特别呢。”另一个姑娘笑道。
慕风烟将马栓好了方道:“草原上很常见,不特别。”
几个女人悻悻的住了嘴儿。
只一个姑娘问道:“慕掌柜是草原人吗?”
慕风烟笑道:“我是汉人,地地道道的汉人。”
那姑娘被她这一笑弄得有些晃神,也不再问了。
“几位嫂子姑娘,这是你们要的米酒。”林洛将打好的米酒递给几个她们。
女人们付了钱,笑着离开酒坊。
林洛见慕风烟又买了许多东西,不禁问道:“是药材吗?一股子药味。”
“是了。”慕风烟道,“我要做点药来着。”
“对了,一大哥来了趟,头儿给你的五十人已选出来了,都是十四至十八岁间的少年,问你要怎么安排,还有这镇里到哪儿弄地方去给他们住。”
“庄上至多能睡十来个人,这些人我自有安排。先让云三在漠南再训练他们几日,等我再赚一些,再将南边的马行收了。”慕风烟沉声道。
“什么?您要收马行?”林洛惊道。
“嗯,我打算去找安公子借两百两银子。”慕风烟再道。
林洛觉得自己要疯了,慕风烟一连抛了两个惊雷给他。
“两百两……”他话都有些抖,“您若是还不起怎么办?”
慕风烟抬起眼皮,淡笑勾唇,“若是还不起,便把你抵给他呗。”
“我去!”林洛几乎想喷血,“掌柜的,您别这么玩啊,我害怕……”
慕风烟勾唇,“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豪赌,若是不赌怎么把生意做大?”
“那不要把我拿去抵债好不好……”林洛脸色苍白。
慕风烟眯眼望向他,心里有些疑惑。相处了这么多年,还不曾见林洛怕过什么。
“好,不拿你抵债。”她试着柔声道,这才见林洛的脸色好转了许多。
过了几日,慕风烟拜托艳娘去找安弗,艳娘嘴上不带她去见人,可到底还是给她传话了。
“少爷在凉州知府家吃酒去了,我让人给传话,最晚七日能回来吧。”艳娘眼都没抬回道。
“凉州知府家?”慕风烟只是默念了一句,并没有别的意思。
艳娘听了,却抬起她如丝的媚眼,笑道,“正是凉州知府嫁女儿,夫家是探花郎赵与清赵大人,现今在长安翰林院的编修,这送亲的队伍是一路从凉州送到长安去。”
慕风烟闻言一震。
赵与清考上探花的事她略有耳闻,只是周围也没人同她具体提过,今日听到她自觉有些陌生。
艳娘也隐隐听赵与清和慕风烟曾有过婚约,只是后来退了亲。
“慕掌柜的还是操心下自己吧,一没个好娘家,二没个银子傍身,到老了可别比艳娘还惨,如今我跟着少爷混吃等死,你可比我还惨,连个等死的去处都没樱”
艳娘凝着慕风烟的脸,见她没有生气,更没有动怒,只是静静的凝着自己,还面带笑意。
须臾,慕风烟缓缓一揖,道:“慕风烟谨记艳娘教诲。”
她完,转身离去。
艳娘凝着慕风烟的背影久久出神。她也曾是秦淮贵女,当年也曾如慕风烟般美艳明媚过,只不过家道中落,尔后蹉跎了年华,至今时已无心婚嫁,也嫁不出去了。
艳娘素手执起绢丝的帕子,掩住微酸的鼻头。在训斥旁饶时候,又何尝不是训斥年轻时候的那个自己,如若当年她有东山再起的本事与心志,如若当年她再能吃苦些儿,那败落的家也是能起来的。
至今时,也不至于混到这般田地。
然而,世间并没有那么多如果。
**
正月末,酒坊里的酒出了一批又一批,现今镇南的掌柜都来这里买酒了。
久而久之,镇中的大户在集贤楼里聊慕家酒坊的酒聊得多了,集贤楼的当家的也听得多了。
想来酒香不怕巷子深是有道理的。
这不,这日集贤楼的二当家寻来了,正好这日慕风烟不在酒坊,林洛忙得脱不开身。
林洛见过集贤楼的二当家,一眼便认出来人。
收了银,送走了客人,林洛便去迎那二当家。
“李二当家的好。”林洛作揖,李二当家的回了一揖。
“这几日常听几个员外起你家的酒,今日得了空便过来瞧瞧。”李二当家走近晾,“好香。听你家的酒是清的?”
林洛眼一眯,道:“是的,是我们掌柜的独家研制的清酒。”
李二当家的点点头,又把慕家酒坊的院子打量了一番,再道:“我要二十坛,是你送到我店里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