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见严管家一行人走远了,暗自想道:“没想到这荒山野岭,竟也有大户人家的女儿在此踏春,只可惜她去的急,不曾见着模样。”想了一会,又用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骂道:“孙儒臣,你倒也想想,谁家正人君子作如此想念?该打!”
原来丰国百姓向来保守、重礼,大户人家的千金常年深居闺中,唯有每月一天时间出门游玩赏景。那普通百姓人家的女儿虽是没这些规矩,往常便抛头露面于大街小巷之间,但儒臣从小在家中读书学术,罕有外出时候,所以羞涩,更兼书读多了,拘于‘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的礼节,见了姑娘、小姐时,往往自低头绕道而行,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随便看她。这番外出赏景,于郊外遇见姑娘踏青,虽未曾谋面,却免不了想入非非,这也是情窦初开之少年心性。
儒臣摇摇头散了这白日梦,想起自己此番出行是为了看赏郊外好景,以完成邱先生布置的课业。这次出行前祥寅还特意为儒臣向武立请了天假,儒臣得以自由地看玩好景,倒也悠然自得,快活无比。
一路走来,丘阳县城内一派繁华景象,坊市邻里熙熙攘攘,人们行商、做工、清谈、跑腿,阡陌之间一团和气景象,这丘阳虽是县城,却是二面依山而建,因此把城墙修得高而厚,城墙上时常能见到披挂巡逻的士兵。出城之后官道两旁野花杂草无数,偶尔车马路过,辚辚之声惊起几处燕子黄鹂,时而出现路旁对话的平民、歌词赋诗的才子、并肩驻足的夫妻、担担而行的农民,更是为这自然描绘的景致添了不少人气。
到了郊外山中,又有山花遍野、疏林溪流,和煦春风吹面如绸,四周一派暖春景象,昕茗一行走后,儒臣独自在这暖春好景之中,自觉心旷神怡,才思泉涌,吟诗一首道:
“江水乍暖鱼渐肥,怀春杨柳杜鹃陪。
兴起荒郊逐新草,啸仰长歌小楼危。”
吟罢,又觉得不过瘾,心中想道:“可惜尚未束发,父亲不许我饮酒,若是带得酒来,有酒有诗有好景,莫说它一篇文章,便是十篇也作完了!”
正想时,耳旁潺潺声不断,勾得儒臣心痒,望着这小河道:“今日便寻一寻你的源头!”当下溯流而上,这河岸倒也没什么景致变化,大都是一样的清流碎石,岸旁花丛草丛,偶尔几只莺燕飞过,娇啼婉转,更强过那寻常艺人。儒臣心中喜欢这自然美景,虽是一路常景,不仅看不厌,甚至还痴迷于此,不知不觉走入深山中来,一阵凉风扑面而来,直吹得儒臣后颈汗毛倒竖,方才清醒过来。
儒臣看了看周围,见是入了深山里面,自恃学过武艺,又有佩剑在身,倒也不怎么怕,反而玩赏起荒山景象来,那山中自来罕有人至,又别是一番景色:山脚是杨柏交错,斑驳明暗;山间有篁林流水,幽暗凄清;仰望那山顶之上,却是奇石怪松,云绕高崖。一座荒山有如此三般景色,从外看却只是林木覆盖的通常山峰,真个是‘山外知山不看山,山内看山不知山’。
儒臣看赏不尽,忘情于山水之间,直走到山腰处,望着那山巅奇景,情不自禁,朗声叹道:“平素只听父亲说,每逢三月初三便来这丘阳荒山中祓禊,做那‘曲水流觞’,我还好奇这荒山之中如何做此文人游戏,原来这‘荒山’虽然名为‘荒山’,实则奇伟瑰怪、欣欣向荣,怪不得父亲众人每每于此地祓禊,此间真个是人间福地、天下绝景!”
这一席话有感而发、直抒胸臆,声音也不免大了许多,惊动这幽篁中几只不知名的鸟腾飞而去,儒臣听得飞鸟振翅之声,愈发觉得独自一个处在山间,虽是暖春,却是幽冷凄清,溪中寒气直沁肌肤,有些抵挡不住,轻叹道:“此间天工巧布,人迹罕至,不是那凡人亵玩之地。日后得空再携酒来拜山才好。”
儒臣正转身准备归家作文时,耳后听到一阵尖锐无比的小儿哭声,触动了儒臣心中侠义情结,暗自忖度:这荒山之中自来无人,如何出来小儿啼哭?不是作奸犯科便是豺狼虎豹。我既以那侠者为尊,路见不平便当拔刀相助。
刚拔出剑时,转念又一想:我虽然习武三载,终是未冠少年,若是遇到强盗劫匪,或者山中猛虎,若是敌他不过,赔了自家性命,反为不美。
儒臣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看着手中佩剑,啐道:“孙儒臣,你自幼喜欢那纵马江湖、侠义救人之事,如何到此时却如此怯懦?一不做,二不休,先去看他一看!”
说罢,儒臣仗剑迈步,上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