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好景不长,已然束发却没有读过书的少年实在太少,为数不多的六个同学也陆续因为各种原因,诸如家中窘迫、学耕从商、不事课业……到最后,堂上只剩了三个人,但先生也没有索性放弃他们三个,一如往常地教下去。
“可学生曾闻先生解经习文已有五十载,如先生所说,难不成于学堂之上便已做学问了?”儒臣不解地问道。
邱老先生朗声笑道:“若是如此,倒也好,倒也好啊!”
笑完,老先生也不回答儒臣的问题,只继续向下讲自己的故事:“一年以后,这邱文隽自觉课业熟习,欲要考试又需等那县试日期,一时无事,渐渐生起烦躁来,继父见他不耐烦倒也正合心意,将他打发去酒肆如他一般做了小二,但逢双日方能回学堂。也是合当有事,一日傍晚,文隽在外闲游时,正巧见了同窗一人名为李青鹤,独自一个低头赶路。那李青鹤自来乖巧爱学,文隽不知他为何逃课,心中好奇,因此一路尾随着他,越发觉得这路途不对,等到了地方时,抬头一看竟是青楼。”
邱老先生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接着讲道:“邱文隽暗自想:原来这清秀少年平日里安分守己、痴心学问,竟还有如此流连风尘之时,我也不撞破他,且看他做什么再处。自去那青楼中坐了,要杯茶来等着李青鹤露面,不想左等不至、右等不来,正等得烦躁时,忽听得那大厅内一片叫好声音,几个歌女簇拥出一花魁来。这邱文隽少年未经人事,看那花魁看得眼直,渐渐看得眼熟,那花魁觉得有人看她,也打眼来望时,见了文隽却是花容失色,以扇遮盖——”
儒臣疑惑问道:“青楼花魁,当是女子,如何却是先生同窗?”
邱老先生答:“她是女子,却也是我同窗。”
“这……莫非先生那时学堂不避男女?”
“非也,非也,此是我等眼拙,未曾细辨罢了。阴阳颠倒之事,古已有之,只未曾想过近在眼前。”
“先生的意思是……她是乔装作须眉,实则始终是女儿身?”
老先生点了点头:“若是她非女子时,彼时那邱文隽也做不得孽,此时之邱老先生,怕也非今日之老先生了。现在想来,此中天理轮回,是非果报,果然不爽。也是那邱文隽生性顽劣,方才做下如此大罪,怪不得别人。”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声气。
儒臣不曾见过邱先生大笑与叹气模样,今晚骤然见了,有些惊惶不知所措,径直问道:“方才见先生回忆早年时那般大笑,如何还做下罪过?”
邱老先生叹道:“此中事一时如何说得尽。方才听得更鼓已是三更了,你若愿意,今晚便与你秉烛达旦讲这些。但此后都是那人世炎凉,说与你知怕你觉得无趣。”
“先生请说,无论几时学生都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