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珪二十年农历三月十八日辰时四刻,丘阳县孙家宅邸。
“半年没见,儒臣侄儿这出落得愈发像个大人了,本领也是明显的长进啊。”晋祖辉喝了口茶,看着在院中习武的孙儒臣忍不住感慨道:“真是光阴如箭,日月如梭啊!现在回忆起来,儒臣好像还只有那么豆丁点儿大,在弟妹怀里啼哭呢。”
“哈哈哈……老大哥,且不说这十几年的事,哪怕你我兄弟两个半年没见,现在坐下来喝口茶聊聊天,回想起来,不也会觉得上次见面是几天前的事吗?人老啦,总会觉得几年前的事好像就在昨天一样,细细想来,仿佛这一辈子也没做什么,转眼间就年过半百了。”孙祥寅苦笑道:“你看我,如今闺女早已出嫁,这个儿也已找好了女子,可我身为一家之主,却还未能成就一番事业。”
“瑞虎老弟,你这话说的是不是在讽刺我啊?”晋祖辉笑着问道:“你现在书画之名不说大了,至少在飞水郡城也算广有名气,在这丘阳县更是结交甚广,前些日子我可听人说今年春节时,丘阳县令亲自到你家来贺春送礼,你这面子可不小啊。”
“老大哥说笑了,我不过好与人交个朋友罢了,何谈面子?且不说这个,就现在看来,我这一辈子怕是就要这样碌碌无为下去了,可惜我这个儿子也没什么大志,学的倒是多,但却并不想这出将入相,反而要做草野之人,唉……”说到这里,孙祥寅叹了口气道:“可惜老太爷当年戍守边关,杀的巨奴数年不敢再犯,如今我孙家却再无如此英雄,只依仗他老人家余威,苟且偷生罢了。”
“哎,瑞虎,话可不能这么说。正所谓‘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未必就只有出将入相、封妻荫子、衣锦还乡,这才算得上是大志。就我看来,儒臣侄儿那一套言论反倒是奇特,一十五岁的孩童就能将世事看得平淡,这可不多见呐。”
“若是花甲之年的人能看得平淡、清心寡欲,那自然称得上个‘好’字,可他这么小小年纪就不重视名利福禄,我怕这一心思会毁了他这个好苗子啊。”
“瑞虎啊,咱们兄弟两个也没外人,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想想,我是学相术的人,若是面前的人这一生平平淡淡,我还会主动与你交好么?你再想想,若一个人这一生命途坎坷、诸事不顺,我岂不是避之尚恐不及,哪还会与他携手同行呢?”
“老大哥,你的意思是……”
“哎。”晋祖辉抬起一只手止住孙祥寅,微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祥寅也笑:“做你们这一行的总拿这句话出来糊弄人,江湖骗子好用这句话,可真才实学的相者也好用这句话,我都快分不清这句话究竟真伪如何了。”
“这种事上我还值当的骗你?你只需记住,但凡真有相术的人,他所结交、依附的,必然都是命理极好之人,否则便是愚昧不堪了。”
“这……兄弟记下了。”
“而且,你看看儒臣侄儿这一招一式,岂不是有板有眼的么?”
“嗨,有板有眼又有何用?战场上拼的是气魄,是那种敌不杀我、我必杀敌的勇力,然而此子却是善念太重,前些日子被贼人劫了道,他为救武大哥杀了个贼,后来贼人报复又被他杀一个,为这两条贼命他却犹豫不已,总觉得贼也曾是良民,被逼无奈才做了贼。辉大哥,你说这可不可笑?”
晋祖辉笑了起来:“瑞虎,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别人家里遇那些暴戾难制的人恨不能求天告祖要此人长睡不醒才好,你得了这么一个常怀善感、心有善念的儿子,怎么还做如此感慨,却不是不知好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