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儒臣这孩子各般都好,只有一点,太重情义又太倔,我只怕他阳奉阴违,表面上对我说些漂亮话,过不了多久便去答应下他师父的要求了。”孙祥寅嘴里念叨着,将三炷香点燃了插在香炉中,对着桌上的画像说道:“儿也有多时没陪您老好好说说话了,实在是家里一些琐事太多,抽不开身。您也知道,儒臣那孩子眼看着就到了说亲的年纪,现在预先定下到时不慌,若等到弱冠之后再寻亲,恐怕也寻不到什么好亲事了。”
“您老曾经是个将军,后来也曾留下遗愿说若有孙儿便叫他习武,儿也明白您的用心,无非是觉得男儿行走在世上有武艺傍身不受人欺侮,不过爹啊,世道变了,现今世道上文化人才沾光,那习武的往往成了旁门左道,这一节我以前从未对您说过,今天说起来,就是为了向您解释为何不让儒臣专心习武。这孩子啊,就是小时候看的那些话本小说太多入了脑,到如今还心心念念着什么‘行侠仗义’、‘惩强扶弱’这些东西,您老也应该知道,这些东西从来都是假的、骗人的,古往今来多少习武高人,有哪个能真正称得上一个‘侠’字,做得到以武犯禁而不犯天理的?”
“爹,儿也明白,倘若你还在世,绝对不会支持这孩子去做什么‘侠客’,你或许会希望他能学成一身武艺,将来为国扩土开疆,最起码也要能保家卫国才好——但儒臣他想的可不是这些,想来他只是年轻,还未经世面,不知这世道凶险、人情冷暖,或许过些年月也就慢慢好了,只是这如今,儿也不知究竟该怎么应对他。”
“有的时候,儿也想像个寻常孩子一样待他,让他好生读书、考科,到时要是中了举自然最好,要是不中,回家来儿再去托人情、求关系,给他安排个还算过得去的营生,将来娶妻、生子,这样也算是成家立业了。但这孩子到底是有些蹊跷,当年有云游僧人特地来叮嘱的,若那僧说的是假,前些日子他又去寺里找高僧看命,那个长老说得几乎也是一模一样的话,这着实让儿不敢不信啊。”
孙祥寅说这话望向桌上孙疆的画像,双眼不知不觉地噙满了泪水——自己年幼时父亲戍守边疆多年,待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又以朝廷钦犯的身份进了天牢,一家人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又盼了数月盼得天恩大赦将老爷子放回家来,可谁知到了家中却一病不起,请了许多郎中、用了无数方子都不见好,多亏贾希在京城请一名医到家治好了病。不过不知为何,老爷子却令自己发下毒誓绝不可将孙家与贾家有旧的事对任何人说,更不可再与贾家通任何音信,他送来的便接着,因为那是他欠孙家的。
尽管不知为何,孙祥寅终究还是答应了自己的爹,时至今日仍是缄口不言。
“爹,你交代的事,除了儒臣之外儿已经悉数办到了,今天把您请出来,就是想和您说说心里话。儿现在是一家之主,有些什么事如果对家里的人说只会让他们跟着徒劳心神,什么用也没有,甚至还会让他们怕这怕那的,因此这些话只能对您老人家说,爹你若是在天有灵,儿说的有什么不对的话还请多多担待,要是你有什么好法子,就不要避讳阴阳,托梦来告诉儿吧,祥寅如今着实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孙祥寅正对着画像自言自语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接着便是丁管家的声音:“老爷,门外有人求见。”
孙祥寅连忙收拾情绪,取桌上手帕擦了擦眼睛,站起来对门外吩咐道:“何人求见?”
“回老爷,那人自称是县丞杨缜家丁,有事要禀报老爷您。”
祥寅整衣敛容,推开书房门向大门走去,边走边道:“你速去令丫鬟在中堂煮上壶茶,放几个果子候着。”
“是。”丁管家一路跟着孙祥寅,得了吩咐刚回身要走,又想起一件事,转身问道:“老爷,这茶叶要下几等的?”
孙祥寅略一考虑:“普通茶叶便可,虽是明思家来的,毕竟是个下人,犯不着给他上什么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