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武德皇帝至今仍未册立皇太子,储位的争夺没有一刻稍停,可是,刘杏能依靠的人除了谢让就再也没有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武德皇帝对嫡皇子仍是十分重视的,毕竟,大陈的传统嫡庶之分严格,嫡皇子的皇位继承权优于其他皇子也是不成文的规矩,比如,只有在嫡皇子出生时,皇帝才会亲至太庙告祖,表示皇统有继,而其他皇子出生时则不会。
“皇后娘娘,乳娘将嫡皇子抱来了。”容尚宫躬身禀告,刘杏连忙起身到前殿。
大陈皇朝不允许皇子与生母太过亲近,皇子百日一过,就抱离母亲,居于别院,即使是皇后也不能例外,虽说想见时可命人传唤,但也有诸多不便,因此,刘杏才格外欣喜。
还不满周岁的玄颢长得极其可爱,又不怕生,整日笑吟吟的,武德皇帝可说是视如珍宝,刘杏抱过孩子,亲昵地哄了一会儿,方才仔细地询问乳娘,得到满意的回答后,交代:
“再过几日,嫡皇子就要‘抓周’了,这几天,你要格外小心照顾!”
“奴婢明白。”乳娘不敢怠慢,记下皇后的交代。
刘杏不舍地将孩子交给乳娘,又重复了往常的交代,才让乳娘带着玄颢退下。
景昌宫中,云贵妃却是十分的生气:“不过是一个‘抓周’,居然搞得那么盛大!干什么?真当他是真命天子啊?”
被召来的刘桑弘只得劝说:“宗人府一向看重嫡庶之分,娘娘又何必动怒?”
言下之意,是宗人府负责的,与别的无关。
可云贵妃也不是好唬弄的,冷冷地回道:“陛下就不看重了?不看重会特地将他的服色仪制与皇子区别?除了没住进贤睿宫,他和皇太子有什么区别?”
刘桑弘无可反驳,只得岔开话题,说些别的要紧事。
“抓周”只是家事,虽说也很隆重,但只有皇亲参加。端正地坐要一堆东西面前,玄颢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却没伸手,只是东看看西看看,所有人都觉得有趣,不知这位嫡皇子会抓些什么。
刘杏想起母亲说过的,她抓周时是看了好久才下手的,不禁一笑,坐在她身旁的皇帝见状,低声问她,她也低声地告诉他,武德皇帝不禁也失笑。
就在这会儿,玄颢开始动了,就见他先拉过一盒东西,又将一颗夜明珠拨动那个盒子旁边,然后一手抓住一盒朱砂,一手抓住一支狼毫,一屁股坐在夜明珠和那盒东西上,冲着皇帝和皇后呵呵直笑,一旁的记录官高声宣布:“武德十五年二月初十,嫡皇子行‘抓周’礼,取朱砂、狼毫、夜明珠及……”
他顿住,让助手上前打开那盒东西,看过方继续:“及至略全地图鉴,见证有皇帝、文匀皇后、云贵妃……”
未等他报完,殿内就议论开了,刘杏也诧异非常,只有武德皇帝开心地上前抱过玄颢,连连道:“好!好!好!……”
众人明白过来,是皇帝将图鉴放入其中的,连忙上前恭贺,有些人已在猜测,皇帝是否故意为之,以暗示什么。
刘杏也有些糊涂了,待一切结束,她唤过赵全,吩咐了几句,赵全点头退下。
什么都没有变化,一切依旧,刘杏不禁再次佩服起齐朗来,远隔千里,他仍能判断出皇帝此举决不带来任何改变,并要她沉静下来,切不可心浮气躁。――“陛下年过五十方得嫡子,偏爱有之非关国本。”
齐朗与谢清等人都在地方为官,不过,通过书信,他们仍在为刘杏出谋划策,只是,相隔太远,消息难免慢了些,刘杏的耐性也是因此越来越好了。
相峙的等待是最难熬的,但刘杏却更担心母亲的身体,天刚暖些,宁王妃就上奏,永宁太妃病重,刘杏派了太医,又赐了药,可始终不见好转,太医只能摇头,她无奈,知道母亲的身体也是到极限了。
一大早,刘杏就看到宁王妃的上笺:“太妃思女心切,请娘娘驾临王府,一偿母意。”
刘杏忙向皇帝请旨,当天就去了王府。
显赫的銮驾向昔日的家园行去,刘杏却是满心的沉重。
没有歇息片刻,刘杏直接赶往母亲的寝室,宁王妃知道她们母子必有话要讲,便未跟随,指挥下人招呼皇后随从。
王府的下人见到刘杏进来,正要唤醒太妃,却被刘杏摆手制止,行礼之后,便退出去了,刘杏轻轻地坐到床边,看着母亲不太安稳的睡容,不禁心痛难已,也许是母子连心,永宁太妃很快就醒了,看到好久未见的女儿,欣喜万分,心知自己不久于人世,顾不上行礼,便拉着女儿的手说话:“女儿大了,也是做娘的人了,可为娘真的还当你是那个绕膝玩耍的小女孩啊!”
“再怎么样,我都是您的女儿!母亲!”刘杏强笑着安慰。
永宁太妃却笑得很苦涩:“我这个母亲最对不起你!刘杏,我真的对不起你!”再也维持不了笑容,永宁太妃哭了出来。
“娘,您说什么呀!您怎么会对不起我?”刘杏手忙脚乱地安慰,“您一向是最疼我的,您忘了?小时候,每次,我和谢清表哥他们偷溜出去,父王气得要动家法,您怕我受不了,忙出来劝,劝不了,您就说‘养女不教,母担其责’,要替我,父王只能不了了之!”
说到幼时的事,刘杏和母亲都有几分笑意,太妃笑说:“你还敢说,这招可是你想出来的,鬼机灵!”
刘杏笑着将脸贴上母亲的手,就如小时候向母亲撒娇一般。
永宁太妃轻抚女儿的头发,感伤地开口:“刘杏,娘说对不起你,不是什么胡话!――你父王身亡,兄长又不能回京,我这个王妃本该担起一切的,可是,我没有,连你父王的葬礼都是你前后奔波,一力操持的!――那时,你还不到十岁!”
“那时,您病了,母亲!”刘杏宽慰她,但宁王妃却只是摇头:
“娘真的很没用!看到你将一切处理得体面完美,我就更不想出面了,甚至连门都不出。”她愧疚地想起当时的情况,“我知道,那时你有多苦!你从未管过事,却得一下子将所有的事都处理妥贴,还有那些千头万绪的人情往来!”
“娘!我是宁王府的郡主啊!那些是我应该做的!”刘杏并不觉得母亲有什么错。
永宁太妃对这个贴心的女儿真是怜惜万分:“不是的。那些不是你该做的!――与世家周旋、为承正排除对手的暗箭,甚至你还不得不卷入一些阴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看着自己的女儿越来越沉默,不再天真,不再快乐,我才发现,我竟然让自己和女儿成了牺牲品,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杏无话可说,半晌,才开口道:“娘,女儿迟早都要面对那些事的。”
“可不是那时啊!”永宁太妃闭上眼晴,“还有你入宫!如果不是因为王府,你根本不用搅进太后与皇帝之间,你可以……”
“母亲!”刘杏打断母亲的话,缓和了一下语气,才对她说:“一切都过去了,您不用想那么多,安心养病,好吗?”
永宁太妃无语,只能默默地点头,紧紧拉住她的手。
刘杏靠在母亲身边,喃喃低语:“娘,一切都过去了……你知道吗?谢清表哥和倩仪表姐成亲了,当年,他们可是彼此都看不顺眼的,真不知维侯舅舅想什么!……还有,景瀚也定亲了,关中卢氏的千金……”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永宁太妃顺着刘杏的话往下说,“你是一向聪明,自然看得开;至于名利权位,我也不担心――你自己能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