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汉中以龙骧卫指挥佥事刘礼官阶最高,他大步上前,探头往下看,隐隐有石头台阶不知道通向哪里,黑洞洞如同噬人巨口,让人胆寒。
刘礼从一个军汉手中夺过一把宣花战斧,砍下一条龙椅腿,在烈焰中引燃,抛到暗道里。地道常年不通风,空气污浊有疠气,中者必死,用火把浊气烧光才能进人。
外面厮杀声渐渐沉寂下来,呼喝声却越来越盛,夹杂着一些鞑语,看来北军已经杀散了皇帝亲军,聚在外面观看燃烧的大殿。众人心中沉重,一言不发,只是用刀剑乱砍,制作火把,准备下地道逃命。
吴亮伺候崇文帝脱下衮龙袍,摘掉翼善冠,换上一件粗布曳撒。然后扶着崇文帝坐在石头台阶上歇息,看了看,又取出一块青帕包在崇文帝头上。崇文帝任由吴亮摆布,微合双眼,闭目养神。
火势向众人迫近,不能再等了,刘礼喝道:“刘关,先下去探路。”刘关默默点点头,拔出佩刀就要往下走,刘礼把手中的火把递给他,低声说道:“老二。。。小心。”刘关昂然说道:“料也无妨。”
不一刻,下面传来刘关的声音:“底下什么都没有,下来吧!”刘礼一挥手,众军汉开始鱼贯往下走。
吴亮正了正三山冠,再一次跪倒在崇文帝面前,说道:“陛下,臣。。。不能伺候万岁爷爷了,陛下摆驾吧,臣要告退了。”
崇文帝微微睁开眼睛,诧异的问道:“你还能去哪里?”
吴亮沉声答道:“臣哪里也不去,臣就在这里。。。燕王在灰烬中找不到陛下,必然闭关大索。以天下之力海捕陛下一人,那是何等凶险,臣留在这里,可安燕王殿下之心。。。臣僭越了。”言罢,吴亮披上天子龙服,把翼善冠戴到自己头上。
崇文帝挣扎着站起来,焦急的说道:“不可!我命你不可离我半步!”
吴亮站起身来,一步一步退向火海,大火中传来公鸭嗓的吼叫:“陛下,活下去,重整万里河山。。。活着。。。活着啊。。。”眼看着大火引燃了他的衣袍,他的冠冕,他的鬓发。
崇文帝跌跌撞撞的上前,要把吴亮抢回来,口中喊叫着:“你敢抗旨么?你给朕回来!”刘礼粗壮的臂膀拦住了崇文帝,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陛下,不要让吴公公枉死。”
此时吴亮的全身已经烧成了大火球,冲天烈火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吟诵声:“忠良杀尽崩如山,无事水边成异潭,救得蛟龙。。。真天子,可怜。。。”凄厉的声音终于消失在火海之中。
崇文帝惊的目瞪口呆,那在烈火中挣扎的形躯本来应该是自己,吴亮却替自己死了,这又是为什么?这个屈身为奴的家伙,这个残割身体的不孝之子,就这么死了,死的如此惨烈,就在他身前八尺之遥。
崇文帝吓坏了,吓傻了,那烈火焚身的惨痛仿佛就在自己身上。
刘礼一挥手,王惠上前背起傻呆呆的崇文帝,下到了暗道。刘礼断后,最后一个走进地洞,小心的把顶盖安置好,尽量不露痕迹。
他知道燕王早晚会发现这个地道,早晚会知道崇文帝逃了,早晚会穷追他们。吴亮的死可以争取一些时间,燕王发现这个西贝货越晚,他们逃命的可能就越大。
地道很宽敞,可容四个人并肩而行,而且修筑的极为结实。大木做梁,有立柱支撑,青砖垒砌,石板铺路,就算是发生地动也不会塌方。
高皇帝纵横天下,绝不会犯低级错误。
一行人举着火把,在幽深黑暗的地道中穿行,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汇成了一片诡异的声浪。脚下的路坚硬平整,踩上去毫无窒碍,速度极快。地道中除了味道污浊,低矮压抑,竟如行走在通衢大道一般,别说十几个人了,就算是推着车走也无妨。
修建这条地道之人,一定担心有车载着伤者通行。高帝不会顾及他人的性命,他顾及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他的嫡孙崇文帝。他连崇文帝可能带伤都想到了,不惜血本把地道修建的坚固宽阔。
刘礼一边快步行走一边暗暗思忖,地道笔直如矢,看走向是奔东南正阳门方向。燕王大军从北、东、西三面包围了南京城,长江上更是战船云集,帆樯如山,只有东南方向有可能逃出南京城。
“这绝不是巧合。”龙骧卫百户林养浩放缓脚步,等着刘礼跟上来并肩而行,在他一旁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