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养浩面白微须,看起来是个文弱的汉子,只有眼睛精光四射,显出一丝久经沙场的彪悍。
刘礼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讲?”
林养浩说道:“南京城东西皆山,北面是长江,最佳的出逃方向当然是从长江乘舟东下至海。燕王渡江而来,一定会封锁城东西两侧山地,堵住当今逃到长江岸边的可能。而南京城北地形开阔,利于展开兵力,此时已经大兵云集。
北军唯一的薄弱之处,就是东南正阳门、高桥门、上方门方向,所以高帝早早就安排下这条地道。只要当今出了南京城,就是脱笼的鸟儿,入海的蛟龙,天下之大,想找一个人岂不是大海捞针。”
刘礼叹道:“看来高帝几年前就料定燕王必反,从江北入南京城,所以早早修了地道,选定了死士,一切都是为了救当今。可是既然如此,以高帝之英明,为什么不谋划制止这场骨肉相残呐?”
黑暗中的林养浩摇摇头,说道:“高帝心机之深沉,岂是我等能揣测到的。”
两人又沉默了,刘礼内心里并不喜欢聪明外露的部下,这种人难以驾驭。而林养浩显然就是个聪明人,只不过现在是落难之时,自己人必须要同舟共济。他们并不是高帝选定的人,只是听从御马监提督命令而已,混乱之中莫名其妙成了崇文亲卫,谁也不知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刘礼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估算着时辰。他是军人,知道正常行军一个时辰大约走15里,他们走的很快,按照这个速度一个时辰大约可以走18里。他默念着,大约过了正阳门,地势开始向上走。
又走了一盏茶工夫,队伍停下了,开路的刘关喊了一声:“到头了。”刘礼越过众人走到前面,果然道路已经到了尽头,一道巨大铜锁锁住了石门。这道门分隔内外,又饥又渴的逃亡者已经奋战了一天,水米未尽,谁也不知道这道门外是什么。
肯定没有酒肉,有没有成千上万手持利刃的敌人?所有人的呼吸都粗重起来。
按照刘礼的估算,这里大约是在正阳门外中和桥一带,空气中漂来一股难闻的尿臊味儿,不是熟悉的战马味道。刘礼喝道:“刘关,褚良,把铜锁砸开,我们出去。”
豹韬卫千户祁吕通迟疑了一下,说道:“开了门,我们就回不去了。”
刘礼看也不看他,冷冷说道:“用心想想,没闻见这股味儿么?这是正阳门外大校场的驯象千户所,现在北军还到不了这里,砸开。”
祁吕通脸色有些难看,这十几个军汉都是豹韬卫和龙骧卫的军士,龙骧卫以刘礼、刘关兄弟为首,豹韬卫以祁吕通为首。刘礼是卫指挥佥事,从三品,祁吕通只是千户,正五品,以官阶论刘礼当然最高。
但是在这里,在崇文天子身边,龙骧卫只剩下5个人,而豹韬卫有12个人,祁吕通的实力比刘礼要强的多。他不求在这里发号施令,可是刘礼对他毫无尊重,做事从不和他商议,说话粗声大气,这逃亡路上该如何相处啊。
两条军汉用刀背奋力砸开铜锁,一齐猛推石门,却推不动,看来是时间太久,铁枢锈住了。刘礼招呼众人合力推动,石门终于吱呀呀向一侧打开了,猛烈的腥臊气扑面而来,这里确定是驯象千户所无疑,刘礼准确的判断几乎立刻就赢得了军心。
没有人欢呼,却都松了一口气,起码暂时没有敌人,众人还能多活一刻。
扔了火把,刘礼当先而出,刘关和祁吕通左右夹持着王惠背上的崇文帝,众军拥在他们四周。此刻他们在秦淮河西岸,内城依然有喊杀声,皇城方向火光冲天,外城方向也是乱成一团,那是逃难的南京百姓涌向南城郭诸门,到处是哭爹喊娘,间杂着牛羊的嘶鸣。
这里是驯象卫左千户所的草料场,他们仍然在南京外郭之内,并没有脱险。抬头看,正是繁星满天,所有人都长吸了一口气,虽然空气中依然有浓浓的腥臊气,可是活着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