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木使者问。
老道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我知道,你们所作所为,不过是想杀死这小子,这何其容易,我替你们代劳便是,只是这小子身上还藏着一些东西,等我摸清楚了,再杀不迟。”
木使者反问道:“我又怎知你不是他的救命之人?他一身道法十分古怪,说不定便是你衣钵所传。”
老道人卷起残破的衣袖,看了身后一眼,此刻张守鱼正躺在地上,身子微微抽动着,同样昏迷不醒。
若是此刻将视线越过山头,越过古城和层山,便能看到此刻的天际已然泛起了微微的鱼肚白,近处的微光薄如雾气,星辰依旧悬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只是渐渐淡去,不久之后,这一夜便要结束了,再过两个时辰,开春宴上万众瞩目的擂台便也要开始了。
老道人看了一眼天色,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他揉了揉自己褶皱如纸团的皮肤,道:“要不这样,我将这小子的双手双脚都砍去,这样哪怕你担心事后我不杀他,那他也只是个废人,构不成什么威胁。”
木使者眯起了眼,向前踏了一步:“今夜之前,我所想的,也不过是杀了他,但是此刻,我也很是好奇,他身上到底藏着什么东西,能引得你们这些疆野城中的老狐狸,一个一个趋之若鹜?”
老道人声色一厉:“你这晚辈,莫要得寸进尺。”
木使者平静道:“希望老先生能与我分享分享这少年的秘密,可好?”
老道人神色幽冷:“若是不肯呢?”
木使者道:“那我便试试自己查。”
老道人冷笑道:“你境界本就不如我,若是那个拿着萦霄的小子来,我还会忌惮几分,但是你杀你不过是要稍稍费些力气罢了。”
木使者并未退步,反而微笑道:“老前辈道法高深,我自然相信,只是,前辈额上为何贴着这两张黄符?这真是有损前辈的仪态气度。”
老道人神色微变。
木使者微笑道:“印堂发黑,眉心死气,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你如今这幅半死不死的样子,若是真与我动起手来,拖到了日出之后,你以为自己有哪怕一分胜算?”
老道人厉色已敛,既然没吓退别人,他便也没必要继续嘶哑咧嘴地说话,神色复归淡然。
木使者继续道:“此时既然话已说开,便证明我也无心与你动手,不如这样,我们将他的魂灵拘出问话,我们各问各的,问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杀了他,如何?”
老道人摸了摸额头的两张黄符,叹了口气,妥协道:“那就这样吧”
木使者向前走了两步,老道人与此同时让出了一些身子。
张守鱼躺在地上,已然从昏迷间缓缓苏醒,他感觉身子像是散架了一般,提不上一丝力气,他竭力摸了摸自己的身子,连那鼠标的位置都无法找到。
死亡的意味冰冷地笼罩了下来。
彻骨的严寒里,张守鱼只觉得脑子愈发空洞,唯有紫庭之间那燃烧的焰火如炉炭般温暖着身子,成了最后一丝闪烁不灭的生机。
老道人双指并拢,衣袖灌风,额前两张黄符簌簌作响。
他以指隔空一点,恰点中了张守鱼的额头,然后自上而下一抹,如开天眼一般强行破开一处窍穴,直接拘束识海魂魄。
接着,老道人嘶了一声,很快缩回了手。
木使者皱眉道:“你耍什么花招?”
老道人揉了揉自己的手指,道:“这小子的识海怎么像是聚着万年玄冰一般,我方才探入之后,精神力竟险些被冻其中拔不出来。”
木使者疑惑道:“以精神力探查识海?法由秘禁术?你曾经在灵道院修行过?”
老道人心知自己说漏了嘴,也不回应对方,连忙岔开话题道:“既然此法不通,那便以拘灵通神之术探查一二吧。”
木使者单手伸出,手掌朝上,“请便。”
老道人转过身,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走到了张守鱼的身边,朝着他腰间瞥了一眼,忽然注意到那里悬挂着一块青白色的,不起眼的玉佩。
老道人抓起玉佩看了看,以灵力探查,也未得到什么结果。
应该只是寻常装饰品。
他背对着木使者,盯着眼前少年的那双眼却便得狂热了起来。
他枯槁的手指按上了他的脖颈,轻轻撕裂了一些,半昏迷状态的张守鱼痛哼了一声,鲜血涌上了老道人的指间。
他沾了一点鲜血,在唇舌之间舔了舔,身子激动得颤抖。
“你在做什么?”木使者见他迟迟不动手,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老道人抬起了手掌,五指化如铁钩,只是他并未抓向身下的少年,而是忽然回头,电光火石一般袭向了木使者。
天渐渐亮了。
这是开春宴的第一日,长街上热闹非凡。
按照惯例来说,开春宴白天都是平平常常,到了夜间才是盛典的开始,但是今年不同以往。
昨日崔晚摆擂,要以一人战满城的年轻天才,崔晚年轻气盛,本想着一鼓作气将他们一一击败,但是在侍卫们的反复劝说之下,才答应在每场苦战之后,都留下一段小憩的时间,调整灵力。
要不然疆野城中的年轻人不要脸一些,直接以人海战术,怕是可以活生生将崔晚累死。
这是一场注定持久的大战,不仅决定了慕师靖的去留,还几乎赌上了满城青年人的尊严。
武台搭建的位置是一处早已荒芜的空旷校场,数百年之前,兽潮汹涌,曾经有成百上千的修士共聚于此,交流心得,切磋技艺,聆听高人谈道讲武,最后押上性命抵御一波又一波的浪涛。
而此后的百年,大抵风平浪静,即使偶有深山老林里走出的强大灵兽袭击城市,造成的破坏也未有太过严重,久而久之,这一处校场便被渐渐荒废了,成了许多人比武切磋时才常来的地方。
今日这里迎来了久违的热闹。
崔晚白衣束带,立在武场的正中央,足尖轻轻踩了踩地面,似是感受着什么。
对于周围人的目光,他浑然不在意,仿佛今日的比武不过是一场势在必得的闹剧。
“木使者去哪了?”崔晚忽然偏过头,问了一句。
他身边立着个一袭青衫的男子,这男子手中提着柄剑,五官平平,头发和胡子都梳理得整齐,看上去不过是寻常剑客,只是崔晚望向他时,这位总有些目中无人的贵公子,对眼前之人也很是尊敬。
那提剑男子拇指始终抵着剑锷,似是随时准备着推剑出鞘,那鞘上刻着萦霄二字。
此刻崔晚发问,他只是思索片刻,便道:“不知。”
崔晚心思微沉,他目光缓缓扫视过人群,想要寻找张守鱼的踪迹,但是粗略地望了一圈,他也未能找到什么。
灯笼高高地飘了起来,悬浮到了武场的四周。
那是术法的禁制,可以在修行者一时冲动打算以命相搏之时及时制止他们。
今日天光明媚,漫天白云不知去往了何处。
崔晚看了一会,背过身去,白衣之上如银辉铺就。
“我不喜欢一直被这样盯着,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便开始吧。”
提剑的男子轻轻点头。
不多时,清越的锣鼓声乍然敲响,熙熙攘攘的校场四周,人声愈发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