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鱼醒来时,发现自己悬浮在一片虚境里。
周遭皆是萤火流舞般的星河瀚海,轻盈浮动,身下一望无底,如吞噬一切的渊潭,却又带着静谧神秘的美。
清冷的微光里,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没有了重量,轻而易举便支起了身子,目光顺着这片虚无的世界眺望过去。
接着,他看到了一幕震撼的场景。
那些厚重如铁水,缥缈如星云的冷雾里,几座古老而森严大殿如撑破海潮的巨大鲸鱼,亦如狂狼之间倒伸出触手的大型章鱼,他们矗立在虚空之间,不知其高,不知其深。
那数十座大殿之前,他望见了一抹白鹤般的影子。
那是一个缥缈秀逸的身影,一头长发在背心处扎起,化作一束垂直脚踝,那一袭宽大白衣的遮掩下,他只能看到一抹纤细挺秀的脖颈,她无声漂浮着,望着十座顶天立地的森然大殿,久久出神。
在触及到她的那刻,视线如陷入了最雪白的黑洞,无法逃离。
“羽照,你醒了。”
女子的声音如环城而过的河水,一下包拢了他。
淡如清风的声音里,张守鱼混混沌沌的意识渐复清明。
他想起了这幕场景,他曾经以鼠标打开玉佩,有过那惊鸿的一瞥。
十座大殿和女子的身影始终停留在记忆里,沾之既来,挥之不去。
昏迷醒来之后,张守鱼问出了正常人都很关心的问题:“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女子微笑道:“放心,这里不是阴曹地府黄泉彼岸,我也不是可以一笔勾销的阎罗王。”
张守鱼懵懵懂懂。
女子悄然转身,宽大的白衣在虚境间拂舞着,除了彼此交谈的话语,一切的声音都被湮灭,无声无息。
但是张守鱼依旧无法看清她的容颜,她的脸上蒙着着淡淡的金光,如沙如尘,将她的容颜遮掩在了光幕之下,若隐若现,无法看清。
好端端的姑娘怎么打着圣光啊张守鱼忍不住遗憾道。
“不让你看到我的样子是为了你好,没什么好抱怨的。”白衣女子淡然道。
张守鱼心中剧震,心道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读心术?他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不再有过多的想法。
白衣女子缓缓漂浮到他的身前,忽然伸出了手,放在了他的脑袋上,然后用力下按,直接将他的身形压得差点跪倒下去。
她直截了当道:“若不是血脉犹有感召,我真的不愿意承认你便是羽照的转世。”
女子的声音淡漠冰冷,如初冬时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地落在肩头,掸之不去。
张守鱼如坠冰窖,这种感觉比面对老道人时更甚。
但他不知为何,却对抗着女子的手,挣扎着起身,想要挺直自己的身子。白衣女子手上多加了些力气,直接将他摁跪在了身下。
“怎么?这短短半个月,我救了你多少次,还跪不得了?”白衣女子冷笑道。
张守鱼一脸疑惑,不解地看着这个突兀出现的女子,识海冰山疯狂转动,却无法搜索到有关于她的一切。
张守鱼忽然明白,那是因为她遮蔽了自己的容颜,所以哪怕近在咫尺,自己依旧无法想起。
白衣女子看着被自己强按着跪在身下的少年,忽然捏了捏他的脸:“抬头。”
由不得张守鱼做什么拒绝的举动,他的脑袋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着下巴抬了起来。
白衣女子微微转身,袖子一甩,眼前的虚境之中,星辰涣散,却凝成了一块水磨般的镜面,镜面上幻化出了真实的画面。
画面中,一个少年躺在墙角,微微抽动手指,艰难地抬起眼皮,浑浑噩噩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那是张守鱼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这是第一日。”白衣女子忽然开口,“你醒来之后主动了解自己新的身份,为扮演张守鱼这个角色做准备,只是漏了许多东西,做得只能算是马马虎虎。”
说着,她手指在那镜面上随意一点,画面微晃间,房间像是被零零碎碎地拆解开来了,藏在挂画背后的便签,枕芯中间的沉木,遗落在衣柜后的手稿,诸如此类,此刻一一被呈现到了画面里。
白衣女子视线悠悠地掠过这个小房间,然后轻轻拂袖,画面再次变幻。
这一次变成了张守鱼与俞潇婉的第一个照面。
白衣女子凝立而望,虽然看不见她的面容,但情绪似是不太好,张守鱼还没摸清楚这个白衣姐姐对自己的真实态度,自然也不敢多问。
“之前还夸你懂得扮演张守鱼这个角色,但是一看到漂亮的小姑娘就全忘了?”白衣女子按着他的脑海,更压低了一些,张守鱼苦苦支撑,浑身是汗,只觉得自己顶着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座压下的泰山。
白衣女子讥笑道:“幸亏这个小丫头没心没肺,要是换个机灵点的,你现在恐怕已经被张家关押起来,再将你抽丝剥茧,看看魂魄有没有异样。”
张守鱼浑身颤抖,有苦难言。
白衣女子依旧没有松手,她再次拂袖,画面定格在他第一次获得鼠标的那一夜,“侥幸得到自己识得的异宝,便得意忘形,以为自己真是天眷之子了?你知不知道,这一夜,若是没有我出手,你差点就要再死一次了。”
张守鱼艰难地抬起头,看到了画面中的场景,自己睡在床榻上,一只浑身欲火的自镜子中走出,顾盼自雄,照得小楼明亮如灯笼,他伸出自己如弯刀般的利爪,抵在了自己的胸口。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幕更是看得他冷汗淋漓?
白衣女子随意瞥了他一眼,道:“这就害怕了?”
接着,她衣袖挥舞,随心所欲一般打散了许多画面,最后落到了那条雨街小巷上,那是他抱着俞潇婉来到老屋空宅的场景。
当时,他们的视线被那破碎的白蛇神像吸引住了,此刻白衣女子轻轻调动画面,视线一转,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更是看得张守鱼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