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
身段曼妙,歌喉婉转的女子在摆满鲜花锦绣的台面上比划着妖娆的舞姿,唱的却是最不应景的佛门善曲儿。
“善似青松恶似花,
看看眼前不如它,
有朝一日遭霜打,
只见青松不见花……”
就在女子换气的当儿,女孩儿提起勇气接了上去。
显然,她这嗓门儿一开,瞬间就引来了场中所有人的目光,就是连那趾高气昂的老鸨听见都愣住了。
老鸨自认沉浸歌舞场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五六年,任她什么样的美妙嗓门儿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这般空灵干净,一开口就自带旋律的歌喉。
这声音一出,感觉场中乐器都不得不为之黯然失色,纷然退场。
其实她终究还是见识短了,若是她见到过女孩儿在街上卖唱时的场面,估计会瞬间为之窒息倾倒。
只可惜,她没有那机会。
就算后来她有幸目睹了女孩儿手抱琵琶的场面,那也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眼。
女孩儿见场中人都停下手中动作,直直地望向她,便有些虚。
好在因为央帝尚佛,全城百姓无不效仿之,商老妇人便是这其中之一。平日里没少带她念经诵佛,对这词也知道个大概,只是把这变成歌曲还是她头一次听。可前头也说过了,女孩儿天生聪慧,对乐曲旋律更是有着超凡的领悟能力,很多东西,听一遍就相当于普通人的十几二十遍。
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依着旋律,放开喉咙唱了下去。
“面上无嗔是供养,
口里无嗔出妙香,
心中无嗔无价宝,
不断不灭是真常……”
空灵清澈的歌声在楼内街上响起,引来了无数人的驻足观看。
一曲歌毕,台上台下顿时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有客人甚至在二楼吹下口哨,打趣道:“游娘,楼里什么时候来的这么个大宝贝,现在才亮出来?是要把咱吓一跳啊!”
“蔡爷什么话!我哪敢吓您啊!”游娘甩着手中彩帕子道:“真有我也不敢藏呀!这不还没进门,就让她给各位爷们露一手了吗?”说着,转向女孩儿眉目含笑,道:“小姑娘,瞧瞧你这脚都受伤了。快,到这边坐下!”说着便吩咐一旁姑娘道:“樱儿,快,去把隔壁街的吴大夫请来瞧瞧。”这边吩咐毕,又忙着跟眼前女孩儿搭话,那笑眯眯的模样,跟方才那趾高气昂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姑娘叫什么?是哪里人?”
“商女,金城人。”
“哎哟!我就说嘛!怎么听着口音像是南方人!”游娘说着,小侍女奉上的热茶端到她跟前,道:“你说要找人?是要找什么人?好歹告诉一下妈妈,也好帮你打听打听。只要你肯好好干,别说人,就是天上的月亮,我都能摘下给你!”
“我不要月亮!我只要爷爷!”女孩儿严肃道。
游娘这仔细瞧了才知道,原来面前这姑娘不仅声音好听,模样更是一等一的俏。
若是加以培养,有朝一日,定然是个名震大江南北的大花魁!
“爷爷?”游娘道。
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大多是老人家生了重病需要银子请大夫抓药,迫不得已才来卖身。
“我爷爷受伤了,需要大夫,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吴大夫专治疑难杂症,我是来找他的!”
“谁找我?”
一个爽朗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
话音刚落,只见得一玄衣方冠中年男人挎着医箱走了进来。
“吴大夫!这不就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呢么!”游娘笑着迎了上去,道:“你快给这孩子瞧瞧,也怪可怜的!”
“哟!这脚怎么烂成这样?”
那吴大夫朝着游娘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门旁角落上上正坐着一个身形消瘦,形容狼狈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身上穿了件褪色的胭脂裙,整张脸惨白如纸,及腰长发湿答答地贴在脸上,而那双光着的小脚血迹斑驳。心细的都不难发现,从门口到她所坐的地方,延伸着一串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脚印。。
女孩儿一见他,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将一只捧在手中取暖的茶杯放到一边,朝他跑来,抓住他的手双目含泪道:“吴大夫?你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吴大夫!你快去救救我爷爷吧!我有钱的,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你!”
说着便吧手中的一把碎银子塞到他手上。
吴大夫与游娘面面相觑了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别急!我先看看你的伤,然后再去找你爷爷。”
“来不及了!”女孩儿拼命摇头,泪珠儿被甩了一地,道:“我不打紧的,我爷爷要紧!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能没有他!”
游娘是只老狐狸,朝吴大夫点了点头,道:“你就跟她去吧!钱回头我这边付你!”言毕,又朝一旁的酒保道:“你跟商姑娘去一趟,若有什么事,也好照应一下。”
那酒保是这的老员工,当即就明白了游娘话中的意思。
这哪是什么照应,不过是监管罢了!
人听话,就把她带回来,不听,就毒打一顿,把她带回来。
只要是游娘看中的人,就没有跑得了的。
吴大夫当然知道这一点,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其实女孩儿走后,老人家是有醒过一遍的。
只不过他并没有看到一心牵挂着的小孙女,而是看到了一张肥胖发白,面目狰狞的面孔。
正是牟员外。
裂月江汹涌澎湃的波涛,将三人吞进了江水之中,经过一条一夜的冲刷,又将他们冲到了几乎差不多的地点。
其实那牟员外是比爷孙两还要早冲上岸的,也比他们早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