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晴楼地牢内,原本漆黑的囚室点上几只蜡烛,照得满室通明,地面也蒙上厚厚的毛毯,各种书籍卷轴凌乱地铺得满地。荻悠悠赤着脚,趴在毯子上,身子底下还压了两个枕头,津津有味地翻阅着一本不知名的游记,时不时还会吟上几句,显然读的很有快感。
在她头前不远处,毛毯之外的那片空间里布满血污,被铁索悬吊的费九关怔怔望着这个少女,伤口溢出的血液顺着大腿蜿蜒滴落。
昨日这个少女抱着一大摞杂物走了进来,冲费九关点点头后便开始自顾自地整理这处地牢,待一切安置妥当,她娴熟地趴在地毯上读起书来,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好像费九关不存在一般。
费九关不知其来路,见其也没有与自己攀谈的意思,便不再多想,闭目凝思晏空花所传渡心剑式,一晃六个时辰过去,渡心十二路剑式已全在他脑中变化了一遍,睁开眼睛,发现少女仍在读书,连姿势都未曾改变。只是脚边多了一个食盒,也不知是谁送来的饭菜,但那少女没有吃的意思,显然也不会考虑被锁着的囚犯是否需要进食。
久在牢中不见天日,费九关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生物钟。以往这个时候是黄韵清前来行刑的时间。他提醒道:“这位姑娘,该动手了。”
荻悠悠手不释卷,目不斜视,嘴里敷衍道:“动什么?”
“每日一根荆鞭。”
“打谁?”
费九关朝墙壁的方向努嘴道,“打这面墙。”
荻悠悠放下书,蹙眉道:“为什么要打墙?”
费九关笑道:“那你何必要问打谁?这里只有你我两人,由你动手,那自然是打我了。”
荻悠悠继续埋头读书,随口道:“太麻烦,暂且寄下吧。”
费九关摇头道:“今日事今日毕,我看还是莫要拖延的好。”
荻悠悠上下打量费九关,“你这人爱好真特别,我平生第一次遇到自己讨打的。”
费九关失笑道:“我是自愿受刑,主动,才能显出诚意。况且我在此多受一分刑罚,我兄弟那里或许便少受一分罪,何乐而不为呢?姑娘快快动手吧。”
荻悠悠不情愿地合上书,慢吞吞地爬起来,在书堆里翻找荆鞭,口中抱怨道:“荆鞭那么疼,挨打痛快吗?喂,变态,我叫荻悠悠,你叫什么?”
“......费九关。”
荻悠悠闻言一怔,想起柳寂寞给自己看过的卷宗,恍然道:“原来是你!那个自投罗网的蠢人。”
费九关凄然一笑,“做错了事就得有个交代。什么叫蠢,什么又叫聪明?只求问心无愧而已。”
荻悠悠道:“你倒是老实。我看柳宗的案卷上写,害死少爷的凶手共抓到两人,一个磊落重义,一个恶毒狡猾。你就是第一个咯?”
费九关道:“我是第二个。我主动自首,看似冠冕,其实也存了保护旁人的私念。反倒是我那义弟柯一尘,爱憎分明,做事果断不讳人言,却比我要磊落得多了。”
荻悠悠听他这样说,颇为认可道:“说的也对。那个柯一尘的确比你干脆。说跑就跑,昨晚楼里好几百姐妹都没拦住。”
费九关愣住,“你说一尘他......跑了?”
“嗯。她出城的时候还与我打了声招呼。四肢都被桂宗打断了,还是被人背着逃出去的......你笑什么?”
她忽见费九关身躯轻轻抖动,正自好奇,费九关终于压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欢畅,洋溢整间地牢,
“一尘啊......嘿嘿嘿,胡闹!罢了罢了,走了也好。既然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他笑吟吟地自语,至于柯一尘既然被同伴救出,为何不来救自己之类的问题,他却是丝毫未曾考虑。
荻悠悠将他的神情瞧在眼里,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歆羡,觉得这两个人感情真挚,尤其是费九关,得获柯一尘逃走的消息后简直比自己脱困还要开心。这种感情她不能理解,也从未体会过。
她嘟起嘴,转过身不想看他,低下头随意翻找,蓦然在角落里看到了那根荆鞭。她一怔,把鞭子拿在手里,扭过脑袋瞧了眼喜气洋洋地费九关,又看向手中荆鞭,心中忽感烦躁,微一用力,咔吧一下将那荆鞭折断,低声道:“总觉得我若是打了你,就变成坏人了一样。”
费九关并未瞧见她的动作,听她嘀咕,问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