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春天的关系,天气总是反复无常。
自费九关苏醒开始算起,南都就像一个爱生气少女,总在放晴和阴雨之间徘徊。还未来及细数春雨究竟播撒了多少场,一眨眼一月之期就已经来临。
今日,连绵的雨终于稍稍停歇。天空阴云笼罩,入眼一片灰蒙蒙的,好像今日的歇息只是为了酝酿出猛烈的雨水。是暴风雨来临前被延长了的宁静。
整座南都前所未有的安静下来,仿佛戏曲开幕前等待演员入场的观众,屏息凝视,默默期待最后的戏章。
今日,就是决战时刻。
时至正午。
费九关自入定中缓缓退出,他睁开眼,眸中闪出精光,如同一只猛兽,蛰伏多日,终于撕破牢笼,复归自然。
“走吧。”
他长身而起,屋内,荷无擎、观莲、郁袭衣三人正翘首以待。荷无擎应了一声,托起照胆,捧到他面前。郁袭衣则转身出去,预备车马。
费九关接过照胆,道了声谢,见观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我要去跟人打架。你来不来?”
观莲犹豫再三,吞吞吐吐道:“我......”
作为此战真正的始作俑者。她一直没有跟费九关说明。此刻心中颇感纠结,费九关虽然有吃软饭的嫌疑,但人却不错,那个李怀渊也是个好人。看两个好人打架,她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左右权衡,她重重点头道:“去!”
费九关笑了笑,推门走出屋子。
院子里那株槐树下,燕笑寒与慕容宁仍然盘膝而坐,只是今日他俩谁都没有喝酒,树下干干净净,前所未有的整洁。
听到推门声,两人看过去,轻轻笑道:“就是今天了?”
“就是今天。”
费九关应了一声,抬手抱拳,感激道:“多谢二位!九关恢复如初,全仗二位相助!”
这一个月来,洪武屡屡有人上门挑战寻仇,皆是被他二人拦下。摄于两人威名,心怀不满者也只能蛰伏不出,不敢妄自动手。
燕笑寒、慕容宁相视而笑,一齐道:“无妨。”
一个月来的联手让两人颇有默契,他们同时站了起来,先前走了几步,挡在费九关身前。
二人显然不是为了助威,每一步踏出,身上气势都要攀升一寸,待到他面前站定,身上气劲几乎要破体而出,一者浑沉厚重,一者锋锐凌厉,挡尽他前行之路。
“这是何意?”
费九关一动不动,没有露出丝毫戒备。他不相信两人还会对自己不利,只是好奇他们为何要忽然做此举动。
燕笑寒沉声道:“兄弟。今日半步峰之约,你不用去了。”
“为什么?”
“因为你必输无疑!”
荷无擎眸中寒意大盛,莲步轻移,就要出剑。费九关伸手拦住她,静静等候两人下文。
慕容宁叹息道:“你未见过李君子出手,不知他实力深浅。上一次学宫大比,也是在那半步峰上,我亲眼目睹他斗败司徒小与方山客,一身玄功可谓神鬼难测。我敢担保,同辈之中无人能可胜他。你去应战,无非是为他多添一笔传奇,徒劳而已。我们与你相交一场,实不愿看你败于人手。”
费九关看着他俩,忽然笑了,深深冲二人一揖,诚恳道:“多谢二位提醒。”
他语气平静,仿佛平常聊天一般,诉说道:“说实在的,我真没想过会这么早和他交手。在我看来,或许当我考入国韵学宫,千辛万苦步入天地境时,才有与他一战的资本。人人都告诉我李怀渊很强,我有一个义弟,甚至跟我说李怀渊是世上最完美无缺之人。我与他相比,差之千万里。我从接下这场约斗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会输。”
燕笑寒皱眉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学宫大比在即,你来洪武,不就是为了考入学宫?何苦去做无谓之争?凭你的本事,这次学宫头名非你莫属。但你若伤在他手,能不能参加大比还需两说。”
费九关笑问,“那燕五哥,你又为何挑战司徒小?”
燕笑寒一时语塞,摇头道:“你我不同。我还有很多次机会。你呢?闯下这些事端,错过这次,还来得了南都吗?”
费九关上前,伸手在二人肩头轻拍,“二位都是为我考虑,这份好意我心领了。但既然定下,那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与他打一场。鬼手神枪,一代天骄。我知道我不如他,我赢面很小,但......也不是全无胜算。”
手落在肩头,二人感到那手掌上有一股澎湃雄壮的气劲流淌,如平静无波的海面下,暗流汹涌,蓬勃欲发。他们被那气劲震荡,俱感心惊,齐齐望向费九关,好似重新认识了他。
良久之后,慕容宁长长舒了口气,从震惊中恢复,由衷感叹道:“恭喜费兄又有精进。”
言罢,他率先侧身,让开了道路。
燕笑寒也是又惊又喜,哈哈一笑,狠狠擂了费九关一拳,“好!我们同去!”
费九关点点头,走出院子。郁袭衣早已备好车马,只等众人一同上车。
观莲跟在他们身后,正欲登车,攸然顿住,转头对院子里喊道:“喂!我们走啦!你一个人看家。”
燕笑寒奇道:“你跟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