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莲一指院子内一个不起眼的房间。那间屋子门窗紧闭,一个月来始终安安静静,没有丝毫异状。
燕笑寒皱眉,“那个不是柴房?”
猛然间,那“柴房”内叮咣一声,像是有酒坛滚落到地上,这动静仿佛在回应观莲的话。
真的有人!
燕笑寒与慕容宁悚然一惊,相顾骇然。
他们在这儿待了一个月,从未听过房内有任何动静,也从没看到有人出入。现在才知这屋里竟然还有人?!屋里那人这一整月竟从未出来过?他是如何逃过他们感知的?
郁袭衣长鞭一扬,马车缓缓驶动。
离开拥堵的南都城,道路变得畅通起来。一路向西,这几日连绵的雨水浇灌,官道上尚保留着泥泞。车轮轧过,留下道道深辙。扑面而来的泥土芬芳,隔着马车的帘幕也清晰可闻。
费九关提鼻嗅了嗅,许久足不出户,乍闻这气息只觉心旷神怡。可还未等他感慨,摇晃的马车骤然停下。
他心头忽地升起一股异样,抬起头,就见车内众人无不心有所感,都向车外看去。
燕笑寒皱起眉头道:“是他。”
费九关沉默片刻,起身下车。马车前方,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站在道路正中,他身着白衣,头束高冠,腰上陪着一柄极长的古剑。巍巍然如同雄山峻岭,让人不由地心生仰视。连马匹都被他气势所迫,不住踢蹄,却不敢靠前。
“司徒兄,你好。”
司徒小微微点头,算是还礼。他不说二话,解下腰间古剑,顺手插在地上,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向他招了招,“你我之间还欠一掌。今日还来。”
“非要今日?”
“今日,现在,马上。”
司徒小掌心朝下一翻,众人耳边仿佛听到了浪花拍击之声,连空气都好似变得粘稠沉重起来,如同天穹之上即将有一座大山坠下,让人心中压抑,呼吸艰难。
费九关沉吟一会儿,“这又是为何。还是昭明太子授意?”
司徒小淡淡道:“这是司徒自家决断。无人怂恿,亦无人能授意。”
他看了一眼费九关,说道:“你可知我与方山客的心愿是什么。”
“不知。”
“胜过李师兄。”司徒小直言不讳道,“我二人无时无刻不在追赶他。但我们心知,百川境中已再无人能胜过他。惟一的希望,就是率先踏入天地境。谁先踏入天地,才有机会反超,甚至战胜他。剑休我不熟,但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只要败给他的人,都会明白这个道理。”
说及此事,他罕见的心平气和,透着娓娓道来的味道,“你有实力,挡得住我三掌,恐怕还能挡得住我更多掌。但只能说你有资格与我们一同竞逐破境之机,不表示你能胜过他。你是强者,对于一个强者,失败,有时候比死亡更加屈辱。尝试那种滋味,对你没有好处。”
费九关静静听完,意外司徒小居然是在为自己考虑,“你在劝我收手?”
司徒小点头道:“我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要我试探与你,也不知道你过去干过什么。我只看你跟我交手时的感觉。你掌法刚猛却不霸道,我便知你为人如何。施如海,我会教训。休要再意气用事。保持自负,或许你会走在我前面。”
费九关笑道:“自负,乃是反复打磨出的锐气,而非悉心呵护不让磕碰。那样的人不过是坐井观天之辈,根本不配到达天地境。与他一战,我才能知世界广大。司徒兄,你我交浅,但听你一席话,费九关足感盛情。”
司徒小见劝说无用,当即不再废话,“那就出招吧。一掌之后你若有余力,再谈赴约之事。”
“司徒兄执意如此?”
司徒小笃定道:“平手。总比输更能让人接受。这个理由,我送给你。”
这时马车中两道人影钻出,分左右越过费九关,站定场中。
“他这一掌我俩来替他挡如何?”
“燕笑寒?”司徒兄眉头微挑,又将目光移到缓缓拔剑的白衣公子身上,“慕容?”
“司徒世兄。”慕容宁微笑揖身,接着对费九关道:“费兄,莫要耽搁了。世兄既有意,我等陪他尽信便是。”
费九关想了想,抱拳道:“有劳了。”
司徒小不悦地看着两人,心头升起丝丝烦躁,只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这群人却是不识抬举,哼道:“一掌,你俩若还能站着,就算你们挡下。”
燕笑寒哈哈笑道:“来!”他一挥手,示意费九关离开。
费九关又冲司徒小一揖,“多谢司徒兄关心。我很少胜。但从不避战。理由我不需要。他日有暇,我当与司徒兄共饮一场。”
见司徒小不答,他笑了笑,重新登上马车。
郁袭衣急忙催动,绕开司徒小,再次向西进发,远远可望见天边远山如黛,那是此行的终点。
车后,陡然有滔天气劲升腾而起,煌煌如吞天巨浪,席卷万物,所向披靡。荷无擎、观莲、郁袭衣三人霎时间惊骇失色,下意识想回头观望,可身在车中,看不见身后情形。
费九关阖上眼,沉声道:“不必担忧。司徒兄会有分寸。”
郁袭衣磕磕巴巴应了一声,急急挥鞭,催马前行,想要快些远离那道可怕的气劲。骏马嘶鸣,四蹄飞掠,车轮甩开泥土,滚滚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