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墨林?”
关浮沉不禁多看了他一眼。“谢氏长子?”
这个名字在南都倒也响亮。不过皆是谑名而已。说起来最近谢墨林倒是着实名声大噪了一番,樱桃宴那一晚,费九关夜闯谢墨林别院,杀败世家寒门无数高手,就有传言说此事是由他与施如海全盘策划。
谢墨林哂笑道:“正是在下。在下有事要见费公子,还请转告。呃,敢问兄台名讳?”
“关浮沉。”
谢墨林吓了一跳,悚然看着眼前人,“快刀无痕?!”
关浮沉成为废人的消息并未传开,谢墨林也无从听闻。他只知关浮沉与费九关似乎交情很深,见开门就遇到了洪武闻名的煞星,顿觉腿肚转筋,肝都在颤。
关浮沉将他让了进来。“你要见费九关,就随我来。”
说罢便径直往带路。谢墨林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头。推开柴房的门,一股浓烈酒气扑面而来。冲得谢墨林掩住口鼻,皱眉不已。正惶恐关浮沉是不是要把自己拘禁起来,定睛一看,却看清了屋内醉醺醺的那人。
他骤然睁大了眼睛,失声道:“春雨兄?!你怎地如此?”
费九关胡子拉碴,头发也凌乱。半醉半醒间听到这个称呼,愕然抬头,怔了怔,哈哈笑道:“墨林兄。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与我喝酒!”
谢墨林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冲关浮沉一拱手道:“快刀兄见谅,在下想与春雨兄单独说几句话。”
关浮沉点点头,虽奇怪他的称呼,但也不多问,关门离开了。
他虽听闻过谢墨林设计围杀费九关的传言,但真正见到了谢墨林,立刻知晓传言是假。这小子畏畏缩缩,不是出手果断狠辣之徒。而且看费九关反应,两人似乎颇有交情,足可放心。
待屋内只剩他们两人。谢墨林深吸一口气,忽地双膝跪地,郑重冲费九关一拜,如赴刑场般慨然沉声道:“春雨兄。我来了!”
费九关愕然,酒都醒了几分,放下酒坛,莫名其妙道:“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谢墨林长跪不起,头深埋在地上不敢抬起,语气中竟有几分哽咽。“这一个月我在家养伤,翻来覆去,只不敢来见你。今日我要说出来。好教春雨兄知道,我谢墨林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怎么对不起你的!”
当下他似迫不及待,将自己如何受施如海、钟自然逼迫,如何配合他们将费九关骗来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越说越是激动,最后竟尔声泪俱下。
“若非我贪生怕死,春雨兄就不会被诱骗入彀。没了那场围杀,你也就不会独闯樱桃宴,亦不至与李怀渊决战,落得一败。追本溯源,春雨兄今日消沉买醉之种种,皆是小弟怯懦所至。谢墨林愧对朋友。你,你打我一顿吧!”
说罢他眼一闭,咬紧牙关,额头贴在地面上,默默等待暴风骤雨般的拳头袭来。
费九关定定听完,回忆那夜谢门老管家请他去府时表现的魂不守舍,他当时只道是谢墨林被劫,老管家护主心切,却不曾往谢墨林与施如海等人合谋上想过。他悠悠叹道:“原来如此。”
见谢墨林不再言语,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便拎着酒坛跃下床,走到他跟前,拉过一条凳子坐下。把酒坛放在谢墨林脑袋旁边,“你起来,把这个喝了。喝干净,一滴都不许剩下。”
谢墨林抬头仰望,却看不出他的心思。又把目光移向地上的那酒坛,心中暗暗担忧,这不会是尿吧?
但自己鼓起勇气前来,就是为了赔罪。春雨兄既然划下道来,自己就没有不接的道理。于是他把心一横,抱起酒坛,不管不顾举起就往嘴里倾倒。深了一大口,他惊喜道:“是酒!”
费九关失笑,“那你以为呢?”
谢墨林大有劫后余生之感。可这念头方兴未艾,他就把酒坛放下,黯然道:“我不喝了。我配不上饮酒。”
费九关扫了他眼,忽问道:“你伤好了?”
谢墨林摸了摸脸颊,叹道:“算是好了。只是少了几颗牙齿,总觉得有些空虚。”
夜雨围杀,他被岳仙洲一巴掌抽飞,被打落了七八枚牙,因此说话有些漏风。
费九关低笑一声,“这般想来我的运气比你好。打了那么多场架,纵使有人一心置我于死地,也没人憋着一定要把我的牙打落。不然我的下场恐怕不如你。”
见谢墨林还是跪着,他索性一探手把他拎到凳子上,说道:“起来,我也没什么好怪你。不要再跪了。还有,我喝酒不是因为败给李怀渊,更不是因为你。”
谢墨林却不见轻松,羞愧道:“我来之前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怪我。你是磊落之人,只要我跟你说明,你就不会对我有怨恨。可是我心里惭愧,如果你放过我,我以后就再难坦然面对你。——要不你就勉为其难,打我一顿。或者把我吊几天也行。”
费九关无奈,看来这谢公子做事容易钻进牛角尖。怂的时候出人意料的怂,可眼下道起歉来又一副慷慨赴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