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大陆某处不可知之地,一座小镇桃花十里,四季常开不败,颇为神异,因此得名桃花镇。
大雪笼罩天地,茫茫一片白,万物银装素裹。
落雪后的桃花愈发娇嫩,白里透红。
暮色中,小镇一处叫轩辕巷的僻静之地。
一名白衣少年正背着一个蜀中云锦绸缎包裹着的剑匣,盘膝坐在床榻上,身旁点着一根红烛,正专心致志地看着靠窗的一面墙壁。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眉眼干净的脸,也照亮了墙壁。
这面墙壁上有一副巨大的墙画。
在昏暗的烛光下很是妖娆,分外诡异。
就好像以血所画。
……
……
屋外传来了笨重的脚步声。
白间知道,是小白打水回来了。
虽说小白是侍女,但从小与白间一起长大的她更像是兄妹一般。
白间从屋内走了出来,仰起头看着漫天风雪,然后缓缓撑开了伞。
伞布上画着一副山水画。
画的布局巨大,气势也自然宏伟。
山如龙,水如龙,云气如龙。
上书“山水自在”四个大字,笔走龙蛇。
天地间万籁寂静。
看着身材娇瘦的小白提着一只,与她身材极其不符的水桶,一步一个脚印,穿过庭院和寒冬的风雪,来到了简陋而朴实的灶房。
她吃力的踮起脚尖,将这满满一桶水倒入了那只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大水缸之中。
做完这一切,小白如释重负的将那已经空荡荡的水桶放在一旁,然后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到地上,也不怕弄脏了白裙,掏出手帕擦着脸上的香汗。
忽然,一声讥笑打破了天地的寂静。
“你这婢女卖不卖啊?”
白间收回停留在小白身上的目光,循声望去。
却只见一个年龄与他相仿之人蹲在墙头上,咧着嘴,毫不掩饰他的鄙夷之色。
那人身着一席赤色锦衣,镶金色条纹。
就像在天地间茫茫的一片白里,忽然开了一朵火红的花,格外的夺目。
当然,最奇特的并不是他这在天地间,如此引人注目的衣着。
而是他的那双阴阳眼。
这是一张对于小镇来说完全陌生的脸。
……
……
轩辕巷家家户户的黄土墙都很低矮。
其实锦衣少年完全不用踮起脚跟,就能看到院中景象。
可他与白间说话,偏生要蹲在墙头。
白间眉头微挑,就像两把薄而淡的剑,问:“你身边的护卫卖不卖?”
小白听到公子这句话,才发觉在锦衣少年的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
老人的脸上有着许许多多如刀剑雕刻的沟壑。
但整个人的气息却并不苍老,反而如山一般高大、巍峨。
他也为锦衣少年撑着一把皮锦纸所制的伞。
两把伞下的两位同龄少年,四目相对,针锋相投。
直到两把伞上都落了些许白,锦衣少年方才收回目光,嘴角翘起道:“本少逗你玩呢,说正事吧,今天多亏了你,我才能买下那条四脚锦鲤,回去之后越看越喜欢,想着一定要当面与你说一声谢谢,于是就让山魁爷爷带我连日来找你。”
他丢出一只沉甸甸的绣袋,抛到白间脚旁,笑脸灿烂道:“这是酬谢,你我算是两清了。”
白间刚想要说话,锦衣少年已经跳下低矮的墙头,转身离去。
白间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
……
……
怯怯看着那对爷孙俩在风雪中渐行渐远的背影,小白从灶房走了出来,来到公子的伞下,战战兢兢地问:“公子,他们是买剑人吗?”
她的样子,就像是一头惊慌失措的年幼麋鹿。
面对小白战战兢兢的问题,白间不可置否。
他知道,那锦衣少年一定会是小镇某家某户希望的曙光。
是一个强而有力的“买剑人”。
但是,白间并不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是厌恨。
因为那锦衣少年,抢走的,并不是一尾普通的锦鲤。
那条锦鲤,可以化龙。
就在白间两条薄而淡的眉毛要挤到一起的时候,小白忽然怯生生地问:“公子,我们有买剑人么?”
此时,夜幕已至。
白间怔了怔,仰头望去,星空璀璨。
良久,他缓缓说了一句:“自然是有的。”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小白从腰间取出了一枚古令,令上雕着一枚很是好看的奇异花朵,鼻尖酸涩道:“如果这枚令牌是假的,我的身份也是假的,我根本没有什么买剑人,云梦山更是根本从来没有我这位弟子……到时候,你会不会丢下我?”
白间轻轻叹了口气道:“别埋怨你的爹娘没有来找你,桃花镇毕竟不是平凡普通之地……”
说到这里,白间忽然转移话题道:“在小镇这些年过得苦了一点,如果以后云梦山的人对你不好,你不开心了,那我就接你回来,建一座最大的宅邸,天天做你最爱吃的鸭肉饭……”
小白闻言,破涕而笑:“天天吃,不会腻啊?”
她的一双杏眼里生了光彩,那张面容姣好的脸上也生了光彩。
就好像漫天星光,都朝她奔涌而来一般。
十二岁的小白,头一次笑得如此开心。
整个桃花镇的人,都在等待“买剑人”的到来,白间和小白同样在等待“买剑人”的到来。
一者,是为了子孙后辈能走出小镇,出人头地。
一者,是为了一些必须要杀的人,和一些必须要做的事。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夜晚的风雪中,一只四脚蛇悄然爬进了小院。
也没有谁注意到,婢女小白那双逐渐化作赤金色、熠熠生辉的双瞳。
……
……
天地昏暗,无数如絮的白云漂浮在天空中,残阳如血。
一位白衣少年,从一条宽阔的血河中醒来。
这条血河很是笔直,就像一柄无比锋锐的剑一般,霸道的横在了大地的中央,把整个大地切割成了南北两块。
并不明亮的光线落在了白衣少年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就像一片大海,看似平静澄清,却无比深广,藏着无数风暴与浪涛。
有愤怒、有疲惫、有不解,还有一些与年龄完全不符合的沧桑。
这个白衣少年,自然就是白间。
“真烦。”他蹙着眉头,颇为恼怒地说道。
如果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每天晚上都在重复着同一个梦境,确实很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