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喝酒,那便收徒吧!”
江钲爽朗一句,却是砸在张简之心头,老相爷只觉嗡的一声,脑中一片空自。
看着那拜倒在地的十几个孩子,却是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良久,张简之终还是摇了摇头。
“都回去吧!”
转身进屋,背影有些憔悴,“老夫名声已毁,更不想再纳弟子。”
“嘿!!”江钲不乐意了,“老东西,还端起来了?这可是官家所愿,你难道要抗旨?”
张简之一怔,可随后又道:“官家好意,简之心领,只是...”
“只是老臣平生所研之缪学,实非正道,不敢再误人子弟!”
相爷已经心死了,教一个毁一个,教一个臭一个。
对此,赵昺也只能回以苦笑,“相爷对自己没信心,难道....”一摊手,“还对这些后进没信心吗?”
张简之的学问本意是使人治欲,从而平恶。
说白了,就是先了解自身的欲望,从而加以控制,这本身是没有问题的。
问题就在于,人跟人的资质不同,性情也不同。
相爷的学问对人的要求太高了,你得有大爱之念,仁慈之心,才能在看透欲望的同时,还能抵挡住诱惑。
否则,就跟之前那几个弟子一样,只学会了观欲,而不能治欲。
赵昺的话意思也很明白,您老对自己没信心,难道对陆秀夫、陈宜中、江钲、杨亮节这些忠义无二的良臣之后也不放心?
这是将了相爷一军,你要是不收,那就真瞧不起这么一大帮相公了吧?
可惜,张简之根本就不受激。
看着那些学生,“孩子都是好孩子,也正因如此,简之不敢再误人子弟!”
这些都是大宋朝的未来,万一教出一个大奸大恶来,张简之死都闭不了眼。
反正就僵在这儿了,众人一个劲儿的劝,张简之却是死活都不肯收。
正当此时,草庐之外又来了两辆马车。
众人回首去看,就见王仲林和曹庆熏一瘸一拐的分别从车上下来,瞪着眼就朝相爷杀过来了。
这两位都在养伤,虽然受的都是皮外之伤,但苦头却是实打实的吃了不少。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相爷!
大伙儿一看,还以为这两位是来“报仇”的。
却不想,王曹二人冲到张简之面前,一指车上抱下来的两个襁褓幼婴。
王仲林,“我孙子!”
曹庆熏,“我小儿子!”
王仲林,“今天认个门,算是你弟子了!”
曹庆熏,“不许拒绝,你欠我们的!”
王仲林,“什么阴什么损,你就教什么,从小就给我往坏人上培养!”
曹庆熏,“一定要比宁王还阴,还损,还不要脸。否则,我王曹两家绝不答应!”
王仲林,“对!老子就是吃了直肠子的亏,却是不能让后代子孙遭这个罪!”
曹庆熏,“我曹家必须出个有七窍玲珑心的。”
张简之:“......”
相爷都懵了,这两二货...搞什么?
而一旁的江钲、陆秀夫等人却是憋不住的笑。
从强忍抖肩到咯咯出声,再到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江钲幸灾乐祸,“倒要看相爷如何敷衍?王曹两位侍郎这可是来要债的哦!”
赵昺也是上前一步,趁热打铁。
以天子之姿,执弟子之礼,躬身一拜,“预祝张师,桃李天下,大道永存!”
江钲等人亦是抱手长揖,“预祝相爷,桃李天下,大道永存!”
十几个弟子更是声势冲天,“老师桃李天下,大道永存!”期间还夹杂着婴儿的丫丫之语。
张简之,渐渐的...老眸泛红。
这一日,城外草庐,汇聚了大宋朝所有的头面人物,心甘情愿把自家子弟送到这里。
这一日,心死的相爷再焕新生,重纳门徒。
这一日,相爷华服褪去,成了真正的传道老翁。
草庐内外再次响起张简之的沉着之音:
“老夫....少习孔孟,再达老庄。初志学而达天下,至三十乃悟人生大道。无外呼...三治之学。”
“治人...治欲...治善!”
“人者,万物之长,乾坤至幸也,习人以知万物,治人以治乾坤。”
“欲者,万物之性也,纵欲而生恶,知欲而知心。”
“善者,百恶之阴也,人之谬想,欲之枷锁矣。”
“故,人立于乾坤,俯看万物,欲渐生恶,以善锢其存也,方得长世。”
“世间万物,乾坤阴阳,欲而生恶,恶而生大争。”
“故,人立于乾坤,乃观欲恶之源也,方得...”
“治人、治欲、治善之道!”
“切记....首重于治!”
...
“真好!”王瑜一双眸子眯成了月牙,看着草庐前的画面,由衷赞叹。
拉了拉赵维的衣角,“张师如此,你也能放心了吧?”
却不想,赵维老大的不愿意,“好什么啊?”
众人一怔,怎么宁王还不乐意了呢?
只见赵维眼珠子一瞪,“本来我是关门弟子的啊,很受宠的!”
“噗!!”
众人不由绝倒,原来宁王在纠结此事?
让人捧腹。
众人哈哈一笑,其乐融融。
看了一会相爷传道,就都无声退出草庐,打道回城。
只是正值盛夏,城外花草绚丽,倒也不想跨马急走,毁了这难得的惬意。
于是,官家在前,宁王在侧,一众侍郎相公漫随左右,便这么悠然回城。
其间有风月之谈,亦有朝政之辩,且由心尔。
众人无不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这不单单是因为新旧之争终于落幕,亦因如此闲暇之态却是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大宋局势一片大好,也终于有心思漫看沿路景致。
“唉....”赵昺长长一叹,“好想就此散漫,可惜....明日又要起早呢!”
赵维一笑,深深的看了一眼赵昺,心说,大侄子还是争气的。
赵昺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熊孩子,心思、眼界都非往昔。尤其是这次新旧之争,赵昺有底限,有担当,这让赵维很是欣慰。
难得劝慰道,“快了!照此情形奋勇向前,不出二十年,宋元之争便没有悬念了。”
众人纷纷点头,宁王其实还是说的保守时间。在他们看来,大宋再过两三年,便有反攻中原的实力了。
陆秀夫道:“且不说这些,只论眼前,我等尚需勃发,借势而起啊!”
是的,陆相公一点没说虚的。
新旧之争,虽然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党争,但因祸得福,也为大宋带来了全新的机遇和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