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我的命还在不在,是么?”胡纪顿了顿,忽的失笑道:“所以你真的闯进了皇帝的寝宫,还把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威胁他?”
柯研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良久,他才幽幽的说道:
“你的父亲,不是一个能听得进去话的人……”
胡纪闻言,怔了一怔,却也只是露出了一抹笑,摇摇头回道:
“他从来就不是我的父亲,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柯研眼皮微颤,又一次沉默了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再度归于平静。
而此时,天牢外的走廊却传来一阵阵喧闹嘈杂的声响,慌乱的脚步声、噼啪的火把声,还有守卒们各式各样的喘气谩骂声,都汇聚到了一起,海浪一般的拍了过来。
看来这帮人终究不是瞎子,先前怪老人温大侠闹得那番不小的动静,终究还是引起了这群走狗的注意。
“虽然不明白是何方神圣所为……但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柯研将剑鞘紧紧抓在左手中,另一只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向着胡纪缓缓抬起:
“璋王殿下,要和我一起走么?”
“嗯?”
胡纪微微一愣,抬起头来,看向了柯研身后茫茫星河下灯火通明的皇城。
身后,是一帮狗仗人势、气势汹汹的狱卒,留在这间狭小、腐臭、阴暗的囚室,只会继续受到无尽的折磨和屈辱。
而迈出这一步,就是一番海阔天空,新鲜的空气和放肆的自由,已然唾手可得。
“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柯研认为胡纪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样一个诱惑力十足的邀请。
可胡纪,我们的璋王殿下,偏偏就拒绝了——
他棱角分明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浅笑,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往后退了一步,脚踝沉重的锁链随着这一步发出了一阵沉闷的摇晃声,拨开潮湿的稻草,在满是泥土灰尘的地板上有意无意的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沟壑。
“嗯?”柯研眉头一皱,伸出的手顿时下垂了一半。
“请走吧,我可不想让这地方再沾染了些下贱奴才的血污。”胡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悠悠说道。
感受着走廊那头嘈杂火光的逼近,柯研的手终究是放了下来。他戴上面罩,身形一点一点的后退,剑脊一般的双眉也是一点一点的紧锁。
待到黑色的披肩迎着晚风飘荡之时,柯研停住了,也终于问出了此行他最想问出的那句话:
“……你当真觉得,这个国家,这个王朝,还有救么?”
紧闭的双目微微一颤,不等胡纪想好如何作答,火光大盛的身后,已然传来狱卒们粗声粗气、不起不接下气的一声大喝:
“呔!什么人!”
胡纪抬起头来,裂缝前的那个青衫剑客,已然随风而去、无影无踪了。
“搜!检查周围的地方,看看有无躲藏的残党!”
天牢总管一声令下,十几个狱卒立刻打起精神,举着火把,向四周的黑暗义愤填膺的摸索了过去。
“大胆逆犯!竟敢趁我等不备,密谋越狱!”气急败坏的总管望着那道足以让任何人来去自由的大缝,怒火中烧,上蹿下跳。
若非自己来得及时,定让这等逆犯逃之夭夭了!到那时,纵使自己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盛怒之下的陛下砍得。
“快说!谁是同伙!”
望着闭目养神、面无表情的胡纪,狱卒们的心中更是火大。如今的璋王,就像是一头被锁链禁锢的猛虎,而他们这些人,不过是看守猛兽的猴子罢了。
猴子们可以在这里上蹿下跳,放声大笑,寻求来之不易的强大优越感,欣赏暴怒的猛兽疯狂嘶吼、却又无可奈何的那般无力,以为人生最为春风得意。
可若是无论猴子们怎么挑衅,猛兽都气定神闲、无动于衷的话,那么愤怒的,就该轮到猴子们了。
眼前的璋王胡纪,就是这般气定神闲、稳如泰山。
刷——
宽厚的刀面闪出耀眼的火光,坚硬的刀背毫不留情,重重劈打在璋王胡纪的头颅之上。
胡纪的身体微微一颤,下一秒,如注的鲜血触目惊心的流下,沾湿了肮脏的囚衣。
但奸诈小人的暗箭冷刀再快再利,可能比得上骨肉亲情之间、天下苍生之口,那杆杀人诛心的唇枪舌剑呢?
于是他晃了一晃,却终究还是没有倒下。
……
“爱妃,你可曾听说昨天夜里,逆犯璋王,打通了墙壁,想要越狱逃跑一事?”
养居殿内,老皇帝怀抱贵妃美人,太子李易侍立一旁,慵懒的午后,这般闲散的时光,不知过了多久,正一口一个酸甜葡萄之时,忽然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终于等到父皇问这个了!太子心中顿时闪过一阵狂喜,如此大好机会,怎能不趁此机会加以抨击,好让那个没长进的兄弟再多蹲些时日出出气呢?
他抬起头来,正欲发话,然而与贵妃的四目相对间,却从对方的眼中清清楚楚看见了两个大字——
住口!
李易心中猛然一震,虽有万般不明白娘娘为何不趁此时机加以打压,但幼年言恪老太师的教育让他形成了骨子里的逆来顺受,于是他身形颤了一颤,终究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
还好老皇帝只顾着面对怀中的俏丽佳人,一双有些浑浊而又无比威严的眼睛,紧紧盯着贵妃那对绿宝石般妖娆狐媚的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