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葵一怔,赧然地低下头。良久,又缓缓抬起头,对上姬缨沉静的眸子,“没错,当时是另有隐情。还有我入宫之前,你曾经找过我,跟我说我不是因你而跳湖自杀,那个时候我刚刚失忆,还不相信的你的话……现在我终于可以告诉你,我的确不是因为你才跳湖自杀。”
那惨烈的真相,曾经一度令她痛苦地想要死去。而现在,她终于可以平静地面对,也算是进步不小。
看到她眼角吊着的一丝悲戚,姬缨道:“不必缅怀过去,不必期许未来,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我救你出来,并且让你以这样的身份活着,就是想你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他绝不口不问她跳湖自杀的真正原因,这让姜葵安心很多。
虽然是可以平静面对的往事,可是要对别人亲口说出来,对她来说还是很困难的。
“你救了我的性命,阿宴救了我的心,你们对我来说都是恩人。倘若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只管说,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会报答你们。”
姬缨沉默片刻,定定望着她,道:“豁出性命倒真不必,不过用的到你的地方,或许真的会有。”
姜葵一怔,高兴地重重地点点头。
在她看来,被姬缨用到是一种荣耀,说明他是真心把她当自己人看了。
这个时候的她,从未想过姬缨会在什么样的时候用到她,那对她的人生又会有怎样的影响。
平日里,姜葵都是做些轻便的粗活,例如挤羊奶,喂马粮等。活不重,又是实实在在地为大家服务,总不会给人吃闲饭的感觉,使她觉得自己的存在还是有些作用的。
几十米开外的地方便是校场,每天都可以看到操练的整齐方阵,听到震天的号角声。
晚上训练完毕,姬缨经常会跟部下一起吃饭喝酒,姜葵身为他的小厮,通常都要在一边伺候着。
虽然是易容了的,可是男人扮相的姜葵看起来依旧清秀无比,再加上她骨骼大小无法改变,常常被穆英李猛这些五大三粗的爷们取笑长相身材太过女气。
姜葵也不生气,因为知道他们都是没有恶意的。时间一长,跟他们也熟稔起来。
姬缨和穆英的部队合为一支军队,却没有发生权力上的争执。穆英和李猛甘愿做姬缨的副将,这不仅是大度,更是对姬缨的信任。田忌、赵殊为参将,很难想象,这样两个年轻出众的男子已经是十万军队的参将了,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总体来说,这是一支很年轻的队伍,从主将到副将再到参将,但也正因为如此,整个军队都焕发着活力。
穆英和李猛都是骁勇善战的大汉,为人耿直豪爽,没有什么心机城府。赵殊平时话不多,开口必点到要害,军队中威信极高。
田忌就随和许多,桃花眼总是好看的弯起,活像狡猾的狐狸,并不会让人畏惧。虽然他整天一副不正经的痞子样,可是上了战场,却会变成另一副样子――头脑灵活,临危不乱,身先士卒,赢得众多士兵的信服。
田忌本身就生得容貌奢侈,一双桃花眼不知敲开多少女孩的心扉。在京城时就有无数少女魂牵梦萦,来到这偏僻的乌拉,同样有许多当地的少女芳心暗许。
一日,姬缨在校场训练兵阵,姜葵、姬无宴和杜四等人在一旁观望。这时,有人跑来通传,说是有女子找田忌。
平日里,经常会有乌拉的少女跑来点名找申诺,每次都不会空手,定然会携着新做的衣服鞋子荷包香囊等等而来。所以,大家对这种事都司空见惯了。
场地上有人大声说:“田副将,看来你又犯桃花了!”
语罢,众人都笑了起来。
姬缨拧眉看着申诺,似乎因为他而中断了大家的排练而不悦。田忌浑似不在意,双手一摊,一副无奈的表情:“没办法,小姑娘们太热情了。”
“快去快回!”
“遵命!”
田忌俏皮地行了一个军礼,屁颠屁颠跑出去了。
果然,一美丽的乌拉少女提了一个木篮子等在营地大门外。田忌跑过去,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逗得小姑娘笑得花枝乱颤,最后含羞带怯地将篮子递到他手中。
田忌笑得无比温柔甜蜜,生怕不能迷惑少女一般,人家都走远了,他还不忘大声补充一句:“妹妹有空再来啊!”
众人各色目光下,田忌提着竹篮一摇一摇碎步走回人群,扯开唇角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瞧某人那小人得志的样,嘴角咧的跟裤腰似的。”杜四鄙夷道。
田忌眼睛微眯,唇角勾笑,像极了狡猾的狐狸,“被人告白当然心情好了,不像某些人活得跟住尼姑庵似的,自然是缺少雨露滋润,心情暴躁。”
听出他话中暗指,杜四脸色一阵发青。
姜葵见气氛僵滞,忙出来圆场,笑呵呵道:“被这么多女孩子爱慕,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啦。”
“当然不是好事了,被人热切爱慕很困扰很困扰呢,这段时间,一二三四五六个轮番找我,怎么办才好呀?”说着,田狐狸细长的手指从篮子里捻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嚼着,微微扬起头作冥思状。
杜四冷眼看去,凉凉道:“我看一二三四五六个都是瞎了眼了。”
田忌很悲愤,很痛心疾首:“小四,这就是你不对了,你知道嫉妒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那就是藏在心中不露声色,在对方出现漏洞时再给予其致命一击。你啊,还太年轻,沉不住气。”
杜四脸部抽搐,咬牙道:“你哪只耳朵听出来我嫉妒你了?”
田忌很无奈,很惋惜:“你看你,又口是心非了。”
“你――”
杜四气结,跟他这样泼皮无赖的人拌嘴永远是她的弱项。
“不是我说你,知道为什么没人敢追你吗,毒舌,冷面,心狠手辣,表里不一,不懂情趣……你要是能有半分女儿娇态,就是守着一颗铁树也早就开花了。”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指地看了姬无宴一眼,笑问:“对吧,阿宴?”
姬无宴微笑,摇头,一脸纯真无辜,“不知道,我不是铁树。”
杜四气急败坏,扔下一句“王八蛋”,忿忿离开。
田忌郁卒地看着清明:“她说王八蛋……说你还是说我呢?”
“你说呢?”姬无宴笑眯眯望着他。
“九成半是在说我吧……”田忌对着她的背影,迎风低喃:“多么骄傲的少女,可惜心思不在我这儿。”
姬无宴垂目,睫羽覆盖清眸,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姜葵若有所思环顾在场几人,心中慨叹,这军营里的事情,还有些“复杂”呢!
不过这个田忌的嘴巴是怎么长成的,又贱又毒的,还以为杜四可以成为他的克星,果然还是不行啊……恐怕只有苏和那种修炼成精的人才能斗得过田忌。
按照当初的承诺,姜葵正式跟着姬无宴拜师学医起来。
不过在姬无宴的强烈要求下,她免去了那些叩拜之礼,直接开始跟在他身旁学习。
一开始,姬无宴并不会跟她讲述过多,只是让她跟在身边观看。同时给了她一本本草分类大全,让她熟记各种药材食材的功效。
每隔三五天,姬无宴都会到附近采集植物药材,之前都会让杜四跟在身边,等到姜葵把整部书看完后,便对她说:“从明天开始,你随我去上山采药。”
姜葵一怔,欣然答应,“好啊好啊!”
整天对着枯燥的医药书籍,她都头大了。上山采药,一定有趣多了。
次日一大早,姬无宴便跑进姜葵的帐房中,对着她道:“咱们得快点了,再晚点天气就太热了。”说罢,径直拉她起身走出营帐外,迎面碰上杜四,三个人均是一怔。
“我正要找你呢,昨天你不是念着今天上山采药吗?你这是要干什么去?”杜四疑惑地看着二人,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姬无宴笑眯眯道:“小四,今天我和小葵一起上山,你可以休息一下午,权当减轻你的负担。”
杜四一怔,眼神闪过一丝复杂。姬无宴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拉着姜葵快速离开,只剩她一人恍然若失地站在原处。
跑出去很远之后,姜葵方迟疑地问:“阿宴,我们这样好吗?”
“怎么了?”姬无宴不明所以。
“我是说,往常肯定都是杜姑娘跟你采药,今天换了我,她不会不高兴?”
“你想多了,她不会计较这些的,再说,以前每次叫她跟我上山她都会抱怨一番,估计是不怎么喜欢采药这种活吧。”
“噢。”姜葵口上答着,心里却是惴惴不安,方才杜四的神色,分明是误会了什么。
“不要乱想了,既然出来了,就要开开心心的,你就是整天神经绷得紧紧的,才会多愁善感。”
“我哪有?”她反驳,却并没有底气。在这个军营里,她一字一句,一呼一吸,都小心翼翼。虽然这里的人对她很好,可还是会觉得这不是她的地方。
“今天我们就毫无顾忌地撒开玩一次。”姬无宴冲她浅浅一笑,毫无征兆地拉起她在广袤的大地上奔跑起来。
那一刻,姜葵几乎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呼吸的声音,交错着急促起来。
耳边有了风声,世界里有了光亮。
她想,来到这里还不算太坏。
有这样一个朋友陪着自己,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