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了才好。”葵深吸一口气稳了稳神,瞥了眼地上的棕色丸药,“瞧瞧捡几粒去让古太医验验。”不是她多心,实在是?王那夜的警告让她不得不防。
第二日,葵一早便去了慈穆宫,清雅的淡妆遮不去她清瘦面容上的憔悴之色,慈穆宫里一如既往的弥漫着淡淡的药香,皇后尚未起身,她就在外殿静静的候着。
大半个时辰之后,一个宫女出来禀道:“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请您进去呢!”
“葵葵你来了!都怪这群奴才也不回一声,让你在外面等了这么久……快过来这边坐着!”皇后气色也不甚好,懒懒的靠在床榻上没什么精神,不过还是很热络的招呼着葵。
“不怪她们,是葵来早了。不知辰妃有没有和姐姐说起,昨日葵失手打了姐姐送的药,今日是特地早早来向姐姐赔罪的。”
“瞧你面色还不大好,怎么不好好养着呢!昨天的事辰妃都和我说了,不值什么的,哪里用得着你还特地跑一趟。”皇后露出关心的神色,“还有最近朝堂上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你也不要过于烦心,你父亲多年为国操劳,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半分差错,却也得罪了不少人,皇上不会偏听偏信,必定会查明真相,还他老人家一个公道。”
“是。”葵勉强笑应道,不着痕迹的转开了话题,“说是来向姐姐赔罪,其实是许久不见姐姐,心里着实惦记,前些日子姐姐的身体明明已大有起色,怎么如今又虚弱成这样?”
皇后无奈的摇摇头,“这身子也就这样了,多年前落下的病根,是好不了了。倒是你还年轻,要多注重保养,别将来跟我似的……”
“瞧姐姐这话说的,姐姐难道就不年轻了?再说了,姐姐在封阳调养数日已然渐好,大不了过些日子葵再陪姐姐去趟封阳,等彻底养好了再回宫。”
“我倒是还想去封阳,只怕皇上心有余悸,一定不准的。”皇后惋惜的叹口气,又笑笑觑葵道:“不过若是由妹妹开口,软磨硬泡一番,也是说不定的。”
葵微微红了脸,“姐姐又开葵玩笑,辰妃难道没和姐姐说?昨日葵得罪了皇上,皇上如今正生着我的气呢!”
“皇上生谁的气,也不会生妹妹的气呀!最多也就是做做样子,只要妹妹随便示个好,赔个不是,皇上还能不回转?”皇后依然笑盈盈的说道。
葵隐约感觉皇后调侃玩笑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和嘲讽的味道,按理说皇后是常以此来开自己玩笑的,以前怎么就没觉得呢?
皇后笑意盈盈的眼神中并瞧不出任何心怀恶意的端倪,葵也就一笑,略带懊恼道:“只怪葵当时乱了方寸,才会言语不慎惹恼了皇上。”
“妹妹放心,若是你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姐姐见着皇上就帮你说个情也没什么,不过谢礼可少不了我的!”
知皇后又在玩笑,葵也随即笑道:“姐姐打什么主意?葵最近精神不好,可拿不到画笔。”
皇后有些失望,退而求其次的笑道:“你上次给我的香囊那味道我闻着很好,回头再送些里面的香料来就好。”
“那倒不难,稍后就让人再送些来给姐姐就是。”葵满口答应。
那香囊的气味只是几种干花混合而成,不过虽都是寻常花儿,混在一起却是一种极不寻常的香味,一般人闻着可能觉得稍显浓烈,但料想皇后久病之人平常闻惯了药气,味道太淡了反而闻不出来,这才特意将香味调的浓些,果然她很喜欢。
又陪着皇后说笑一会,葵估摸着辰妃差不多也该来慈穆宫了,便告退出来。
辰妃一到慈穆宫,听说贵妃稍早来过,脸色就阴沉了下来,柳眉倒竖的入了寝殿,皇后一见她双目含怒的样儿倒先笑了。
“你这又是怎么了?好好的谁又惹你了,跑到我这里来生气……”
“梓容姐姐,姜葵来做什么,可是来告我的状?”昨日故意摔了皇后给贵妃的药,却和皇后说是贵妃失手摔的,今儿她一大早就跑来慈穆宫,莫非就是来向皇后告自己的状?
“告什么状?她一大早就为昨日失手摔了我的药来向我赔罪,不过看你现在这副样子,那绝对不干她的事,不用说就是你摔的吧!”皇后横了辰妃一眼,倒也没有深怪的意思。
“哎呀!我也是一时气不过,那药凭她也配吃?”辰妃干脆大方承认了,媚眼一眯道,“再说了,她和皇上都闹翻了,你是没看到昨天皇上的脸色……我看等那件事情一查明,她就没戏了,姐姐何必还要对她这么好?”
“我看未必……凡事还是留有转圜余地的好。这几日你安分些,这个案子说是六部合查,但凡是有一点线索、证物都要先呈报给皇上定夺,也就是说这案子的结果最终还是由皇上说了算,就算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皇上若有心袒护,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吗!”皇后瞪了一眼想要插嘴的辰妃,歇了口气接着说道:“我的话你好好听着记着,大家安稳清净的过日子不好吗?何苦去得罪她,她现在是隐忍不发也是碍于情势……”
“知道了知道了,姐姐就不要说教了。”辰妃嘴上答应,心里却暗怪皇后谨慎的过了头,略聊了些闲话便要告退。
皇后知她根本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却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随她去了。
春寒静夜,芙蓉灯下葵悉心绣着孩童的贴身小衣,再过大半个月就是轩放和柔嘉的生辰了,必须赶着完成了才好,好在之前已经锈完了柔嘉的,轩放这件只剩底部云纹尚未完成,加紧些应该是赶得及的。
“轩放,柔嘉……这也许是娘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送给你们生辰礼物了……”
父亲篡改文德皇帝遗旨操纵帝位一案已查了将近一月,唯一的物证――当年文德皇帝亲笔所书传位圣旨居然重现于世,由一名曾经近身服侍过文德皇帝几年的老太监呈上,自然此人也成了重要的人证之一。
另有几名人证都曾与父亲同朝为官,皆异口同声承认文德皇帝曾在不同时候亲口对他们各自说过要将皇位传给肃王的话。
案情似乎越来越明朗,却也对姜家越来越不利,虽然父亲堂讯之时拒不承认,但人证物证确凿的情况之下,定罪似乎已成了定局……
“天晚了,小姐歇歇吧,明日再绣不迟。”水红眼眶红红的,这几天小姐几乎是没日没夜的绣着皇子的小衣,好像生怕再无来日一样,看得人心酸不禁。
“我不累……现在累一点也没什么,过些日子怕是想累也累不着了……”
见小姐说的悲戚,水红眼眶含泪道:“小姐说的哪里话,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葵放下手中针线,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眼神朦胧的轻叹一声,“早知今日,那时就不该将你和茉儿带入宫来……他日我若不在了,你们可怎么办呢?”
“小姐快别说傻话了,您自然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奴婢和茉儿也当要长长久久的服侍小姐一辈子……”
“傻丫头……”葵又是一声长叹,哽咽道:“一旦皇上定了爹的罪,哪里还有我的活路……只可怜轩放和柔嘉还那么小……将来没人护着只怕难免要受人欺辱……”
“小姐,不会的,皇上不会的……”
葵凄婉的摇头,“你不懂的,一旦坐实了爹的罪名,必要按大易律论处,到时即便皇上有心相护,也无能为力了,还是你以为皇上会为了我而将律法置之度外?”
“可是老爷是被人诬陷的啊!皇上一定会查明真相还老爷清白的!”水红气愤道。
面对尚不知事实真相的水红,葵无力道:“罢了……一切听天由命吧!你下去歇着,我再绣一会儿再睡。”
“小姐……”水红还要再劝,一抬眼却看到隆熙帝出现在门口,眼神幽深难测,把她吓的不轻,呐呐的喊了声,“皇上……”
皇上已经好些日子没来竹丝苑了,怎么今晚突然过来了……哎呀!皇上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外面也没人提醒一声!刚才和小姐说的话也不知被他听到多少,好在没说什么不合宜的。
余光望见那明黄色衣袍,葵匆忙拭了泪,起身淡淡一礼,神情疏冷而淡漠,心绪却泛起波澜澎湃。
数十天前,她曾前往疏庆宫求见,整整在外候了大半个时辰,才有一个陌生太监出来传话,只带给她冷冰冰的一句话“皇上说不见,贵妃娘娘请回。”
那一刻真是心如死灰了……
她懂他,一旦下了决心,任何人任何事皆无法动摇,在他心里的那杆秤上,与国事相比,她根本无足轻重,即便费尽心机得到,去也可以毫无留恋的舍去……
如今大局将定,他却又为何而来?是想表示他的不得已还是想要看她卑微的对他摇尾乞怜?
葵无法从他高深莫测的神情中看出他的意图,凝注着她的眸光太过深邃复杂,似乎夹着气,带着怒,掺着无奈,却又仿佛透着一股……怜惜……
怜惜?葵暗自苦笑,他还会怜惜她吗?事情到了这一步,居然还会对他抱有幻想……真是傻啊!
“水红,你下去。”隆熙帝视线始终不离葵。这才不过半月,她怎么就将自己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是,奴婢告退。”水红满腹担忧的退下,皇上好不容易过来,小姐态度却如此冷淡,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隆熙帝缓缓走至葵身边,伸手拿起那件绣了大半的小衣,摩挲着上面精细的绣纹,“这些事交给尚衣局去做就是了,何必自己劳神。”
“轩放和柔嘉的生辰就快到了,也没什么可送,绣两件小衣聊表心意吧!”葵凄婉一笑,抬头迎上他深邃双眸,噬心的苦楚隐藏在平静的瞳眸之下,语气平静的说道,“等他们穿不下了,还请皇上好好收妥,将来他们长大了再让他们瞧瞧,好让他们知晓也曾有一个很疼爱他们的母妃……”
隆熙帝闻言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你倒是想的周到,那你说说,他们若问起母妃何在,朕该如何答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