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无情只在对待敌人之时,而对待亲人对待爱人却是永远的宽容大度,如皇后,如辰妃,如自己……
轩放已经睡熟了,葵坐在床沿,望着儿子的睡脸沉默无言,思绪纷乱,一直惧怕被揭露的真相,在真正事到临头的时候,面对这样的他,愧疚却又让她有不顾一切向他和盘托出事实的冲动……
“葵葵,让你受惊了,这次是我疏忽,今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隆熙帝也挨着床边坐下,轻手轻脚的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脸望向默不作声的葵轻轻说道。
“廷威……”是感动还是紧张她已分辨不清,她想像他坦白,想要告诉他一切,却在看清他眼底深处的疑惑之时止住了冲动,她不能拿孩子们来冒险,她怎能忘了爹爹一再的叮嘱,毕竟伴君如伴虎,话一出口便再无收回的余地,谁又能担保确定真相之后的他还会善待他们母子呢?
即便他是发自真心的爱着自己,但爱的愈深想必也更加不能容忍她的欺骗吧,后果如何实难预料,与其如此不如当作自己不知情,今后走一步看一步,更加小心谨慎为好。
“葵葵?”隆熙帝疑惑的凝望着欲言又止的葵,即便是私下里她也很少直呼自己的名字,除非是情浓或是有要事与自己相商……
“我……我不该对你生气,只是看轩放伤的这么重,我实在心疼,这才……”葵缓缓呼出一口气,“轩放才这么点大,是谁如此狠心竟对他下手,他若有个万一……我,我……”想到那惊险一刻,葵几乎泣不成声。
“别哭,已经没事了,轩放这不好好的吗?他是我的儿子,是天之骄子,自有神佛庇佑,怎会轻易毁在这帮乱臣贼子手上!”摇曳烛火中一双龙目烁烁生辉,是自信,亦是帝王藐视一切的傲然。
“乱臣贼子?”葵猛的一颤,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是她错怪皇后了吗?要害轩放的另有其人?
“葵葵,你兄长们的事已有眉目,你不必再为这些事烦心,我自有决断。”隆熙帝柔声安抚着,不欲多言,这些天她已够伤心了,先是姜家兄弟遇害,今日轩放又被刺客所伤,她自己伤心之余又要在家人跟前强颜欢笑,已是身心俱疲,他实在不愿她再为朝堂上的事烦心了。
葵还欲相问,隆熙帝却轻抚着她的发说道:“你也累了,先睡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在这歇了。”
闭城一日彻底搜城,结果刺客却如人间蒸发一般,毫无踪迹,隆熙帝虽则心头恼怒异常,却暗暗压下,只象征性的轻惩了那日当值的侍卫三月俸禄。
众人只当自己守护不力让皇上最为钟爱的四皇子受伤,事后又没抓到人,这罪可不小,弄个不好人头定都要不保,哪知旨意下来,罚的竟然如此之轻,也不知哪个嘀咕了一句“或许是皇贵妃求了情吧”,结果就传开了,还都当了真,纷纷感念起皇贵妃的恩情来,结果事情传到了葵耳中,倒弄的她很是尴尬,隆熙帝得知,笑笑说;“葵葵就不必澄清了吧!”
轩放听说刺客跑了,很是气不过的发了顿牢骚,又吵着要自己去找刺客报一箭之仇的孩子话,被葵教训了一顿才安静下来安心养伤。
两日之后,虞达王差使来信说太后病重,承善王爷心急如焚,上书皇帝恳请准其归国,隆熙帝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第二日承善王爷一行便匆匆踏上归途。
新年过后的头一回上朝,皇帝刚在龙椅上落座,众臣恭贺完毕,礼部尚书正要启奏,却听殿外有人高呼有要事报,隆熙帝淡淡一个眼色,顾德福已快步而出,再一个颜色,礼部尚书赶紧奏报。
众臣心里纷纷犯起疑惑,只片刻顾德福已返,快步趋近帝位,对皇帝耳语了几句。
隆熙帝不动声色的抬了抬手,顾德福会意而出。
待到退了朝,一直侯在外面的顾德福赶忙迎上来,隆熙帝一边快步而行一边问顾德福:“庄王何在?”
“皇上,奴才已吩咐请庄王在疏庆宫南暖阁候驾,王爷似是受惊不小,衣衫褴褛且身上带伤,也不知是何缘故,奴才问了,王爷不肯说,还跪地不起,说是要向皇上请罪。”
隆熙帝听了,脸色不禁沉了一沉。
匆匆来到疏庆宫南暖阁,门一开便闻到一股子难闻的气味,又见一人匍匐在地,头发蓬乱,衣衫脏烂的已辨不出原本颜色,按在地上的双手冻的肿胀发紫还裂着几道口子不停往外渗着脓血……
隆熙帝再怎么样也想不到见到的庄王会是这番狼狈凄惨模样,“轩止,你这是怎么了?”
“皇上!罪臣轩止叩见皇上!”
“快起来说话,你何罪之有,怎么弄的浑身是伤?好了,你且去打理一番再来说话。来人啊!带庄王去梳洗更衣,传太医来给庄王治伤!”一连番吩咐下去,再回头却见轩止还跪在那发着颤,“轩止,怎么还不起来?既来了京城,还用怕有人加害于你吗?”
“是……”轩止泪眼模糊的缓缓抬起头来。
隆熙帝看的眉头紧锁,那张原本俊美的脸上此刻满是脏污,右半边脸全是擦伤,伤口已有些溃烂,望之可怖,又见其神情委顿,两眼无神,看着实在可怜,于是赶紧吩咐奴才扶他下去好好伺候,不了刚走了两步,庄王即再也支撑不住的昏倒在地,人事不知。
因还在年内,不用上学,轩放又在养伤不能出门,宫里的几个孩子便常聚在竹丝苑,大伙说说笑笑,玩玩闹闹的,没一刻安静,葵也都随他们闹。
有时轩朗向她求教些作画的技巧,她也悉心教于他,想起他小时候说喜欢画画,如今看来这孩子果然是很有些天分的,再加上上次皇上夸了他几句,如今更是痴迷于此了。
“母妃,是不是这几日被儿臣们吵的头疼,怎么有些心不在焉呢?快看看儿臣这里的笔法对不对。”轩朗唤着仿若出神的母妃,这些天他总觉得母妃有些奇怪,常常神情郁郁的暗自出神,若说是为皇弟担心,轩放的身子又一日好似一日,母妃该高兴才是,不该如此才对呀!
“嗯……不错,只是叶尖处稍显不够干脆了些,用笔再利落些就更好了。”葵一抬眼,看见水红站在门外猛朝自己使眼色,于是笑着将画纸递给轩朗道,“你进度的很快,看来再过些时日母妃就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三皇兄怎么每次过来都要向母妃求教画画的事呢!真是个画痴,快放下你的画,过来和我们玩啦!”柔嘉嚷嚷着过来把轩朗拉走了,葵也起身出来。
水红正焦躁难安的搓着手,见小姐出来,忙一把拉住,进了另侧偏殿,确定无人这才小心翼翼的低声说道:“小姐,奴婢和您说件事,您听了可别……”
“什么事?”葵真有些哭笑不得,这水红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没头没脑的。
“小姐――”水红抹了把脸,才极小声的说道:“奴婢听说庄王如今在宫内。”
“什么?怎么可能!你听谁说的?是不是你听错了?”葵先是不信,而后又想水红若不是听的实了,绝不会贸贸然和自己说,可这怎么会呢?庄王……他此刻怎会在宫中?
“奴婢没有听错,小姐吩咐给皇上送梅花糕,奴婢出来的时候,听到一个太监和顾公公说庄王伤势恶化什么的,顾公公看见奴婢赶紧示意那个太监住嘴……奴婢只当没听见,就赶紧跑回来了,绝不会听错,千真万确说的是庄王,小姐你看这……”
“如此说来庄王不仅人在宫中,还受了重伤?”
“似是如此。小姐,要不要奴婢再去打听打听?”
葵摇摇头,沉吟片刻,说道:“别再多事,你只当没听过这事就好,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静一静。”
疏庆宫里,隆熙帝面色不善,顾德福战战兢兢道:“奴才阻止的快,水红应是没听到……皇上若是不放心,不如让奴才到竹丝苑去一趟,探探娘娘的口风。”
“不必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反正这事迟早也要让她知晓,摆驾竹丝苑。”
“庄王的事,水红和你说了吧!”隆熙帝料想水红必是已将消息透露给葵,也就不准备再继续隐瞒,这么多年过去了,葵葵对轩止的那份情早已淡了,他有那份自信。
葵点了点头,“他什么时候来的?你为何要瞒着我呢?”继而苦笑,“难道这些年来,你还不信我?”
“你多心了,我并没想要瞒着你,只是庄王来的时候你整日忙着照顾轩放,他身受重伤神智一直不甚清醒,我又何必说出来让你添烦。”隆熙帝笑了笑,“不想今日被水红那丫头给听见了,我再不赶紧过来和你说,只怕你又要胡思乱想了。”
“我能乱想些什么……”葵嗔怒的白他一眼,“他伤的很重吗?可曾说了什么?”
隆熙帝皱眉,神色有些无奈,“他一直时昏时醒,睁眼时除了口称罪臣,就是哭着喊着求我去救他妻儿,太医说是受惊过度导致他神智不清。”
轩止的懦弱隆熙帝是再清楚不过的,这次能一身是伤的捱到京城,直到入宫见到自己才昏倒,对他来说已经可算是奇迹了,同时也等于让诸王失去了一个巨大的筹码,可他这么一直神智不清下去也不是办法,有些话若能问个明白,事情则要好办的多了。
“看来诸王终于要动手了是吗?”葵抬眸凝视他的眼睛,那里面她看不见一丝一毫的退缩,有的只是仿佛期待已久的兴奋。
原来他是这样期待这一天的来临,小心的设下一个又一个圈套,埋伏一个又一个陷阱,像一个沉着冷静的猎人,慢慢的耐心的等着猎物自投罗网,而后一句擒获,几年的布局,可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他是如此,诸王亦是如此,为了权势,为了财富,为了坐拥天下,枉顾血缘至亲,不惜兵刃相向,只为了那把龙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