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院内的梨花在唰唰地飞落,还调皮地掉在他的发丝上,与风共舞,煞是好看。如果,忽略差点掉在沐葵头上的鸟粪,沐葵还是很愿意一直这样下去的。
怎么还不回过头来?沐葵的目光已经由开始时的深情转为了怨念……在沐葵百无聊赖时,眼前的背影终于有了要转身的迹象!
沐葵大喜,刚平复的心跳开始狂跳,连呼吸也开始不顺畅。就在他一寸一寸转过身时,突然,沐葵的身后传来狗叫声,沐葵一惊,回头向下看,只见墙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数条狗在张牙舞爪,龇牙欲
击。
“去,去!”沐葵心惊,轻轻出声驱赶。
但那些狗明显不明白,还在全神戒备。见这招不行,语言不通,沐葵一急,叫道:
“汪汪汪!”
这下更不得了,那些狗直接向沐葵扑过来!
沐葵大呼,手上一滑,就掉了下去。而墙里边,那少爷正好回过头,露出一张虽然带有病容,但却绝世无双的脸。
“什么人?!快来人呀!”小书童大叫,随后就是一干护院涌过来。少爷怔怔地望着沐葵刚才趴着的墙,然后摆一摆手,回了房里。护院悉数退下。
而另一边,狼狈不堪的沐葵已经无暇顾及墙内的“施澈”,正拔腿逃走,身后是穷追不舍的狗们……
在大街小巷奔走的沐葵,呃,还有一群狗,成了那天长安城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没见过人遛狗吗?看什么看!
沐葵回到韩府后,茶饭不思,寝食难安。韩嫣很是担心,但是新官上任,有很多事情都要处理,只好叮嘱小菊和小竹好好照顾沐葵。而沐葵在房里踱了第一百零一次步,叹了第一百零八次气,把窗外树
上的叶子都差不多叹落后,终于决定再战梨园。
这次沐葵不再偷偷摸摸,她打算光明正大上门拜访。
沿着那堵墙,沐葵寻到了正门。匾额上刻着的字,让沐葵内心汹涌澎湃――施府。沐葵来到汉代后,见过很多匾额,之前那些都是一笑了之,可偏偏这个,让她忽然有了回到家的感觉。这下她更加笃定
,里面的人就是施澈,那个自己差点就嫁了的人。
平复下心情,沐葵深呼吸,然后上前,用稍微颤抖的手敲了敲门把。不应。再敲。还是不应。沐葵急了,不由得加大了力度。
“有没有人呀?我是……”
吱丫一声,门打开了。出来一个年轻的小厮。沐葵正想说明来意,没想到小厮上下打量她一番,然后说:
“做丫鬟的请到后门,前门恕不接待。”
啪,门关上了。
沐葵无言,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服、打扮,心想自己像是来做丫鬟的吗?无言归无言,这么大的一个闭门羹,沐葵可没那脸皮继续敲下去,唯有向后门寻去。离远,她就看见有几个差不多年龄的衣着打
扮朴素的少女在后门站着,她们面前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看见沐葵走过来,喊道:
“姑娘也是来做丫鬟的吗?”
“呃……我……”沐葵正想解释,那男子接下来的话却把她的丫鬟隐性基因激活了:
“少爷院里还缺个粗使丫鬟,每月月银三钱,包吃住,每月有一天假,年终有大假,姑娘可愿意?”
少爷院里?!那自己岂不是现在就可以见到施澈?!当下沐葵如捣蒜头般点头,嘴里喊道:
“愿意愿意,一万个愿意!”
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说:
“我是施府的管家,叫施达,姑娘就叫我施管家吧,不知姑娘芳名?”
“施管家就叫奴婢小沐吧。”沐葵改口改得很快。
“嗯,小沐。那大家都知道自己干什么了,现在就回家收拾一下,今晚就住到府里来吧。”
少女们应了一声,然后散去。只有沐葵还留在那里。
施达奇道:
“小沐怎么不回去收拾一下?”
“呃……现在不能住进去吗?”星星眼。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小沐你不需要回去跟家人说一声吗?”
“那个……”见施达有疑,沐葵马上低垂双眸,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道:
“奴婢自小无父无母,和家兄相依为命,但是家兄两年前染恶习,终日与浪荡公子为伍,寻优伶为乐,家里挥霍一空,还背上赌债。家兄欲卖了奴婢,奴婢自然不从。但是长兄如父,为了替兄偿债,奴
婢唯有出来为牛为马……呜……”沐葵边说,边挤出两滴眼泪,样子煞是可怜。
施达看了大为感动,一边为沐葵的身世感伤,一边同情地说说:
“多么可怜且慈孝的弱女子,好吧,你现在就住进来吧,你且跟我走。”
沐葵跟在施达后面,偷偷伸出手指,摆出胜利的姿势。
施澈,我来了!
沐葵有一种再次被人欺骗的感觉。话说她已经在梨园里扫了七、八天地,可连梨园少爷的背影都没有见着。据说是她住进来的那晚,施少爷病情告急,一度进入昏迷状态,后来被救活过来,正在调养中
,半步房门也出不得。
哎,沐葵看了看给扫帚磨出的薄茧,大叹这世道丫鬟不容易做呀,下次如果还要给人做丫鬟,就一定要问清楚才行。
正想着,一道声音在背后传来:
“我还以为你作甚么去了,原来是嫌我没给你干活,自个儿跑来做别人的丫鬟了。”
沐葵回过身,有气无力地瞅了瞅墙上,果然,刘彘在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眼里带着一丝嘲弄。
“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都哪去了?不知道趴在墙上偷窥别人是不道德的吗?”
闻言,刘彘略作思考,就从墙上下来,向沐葵走近。
“别、别过来!”沐葵紧张地四周张望,确定没有别人,才压低声音说:
“随便进别人的院子也是不道德的!”要是被人发现,自己被轰出去就惨了。
“笑话,”刘彘撇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天下都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进来?”
“嘘,知道啦,都是你的,那么大声干嘛?”沐葵慌忙用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来做什么?怎么不好好待在宫里?”
“还不是因为你,几天都没有回去,嫣儿很担心,问我是不是派了什么危险的任务给你。”刘彘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我不是已经叫赵德通知嫣儿我这几天都不回去了吗?”
“赵德说你三天后就会回去,可现在你看都多少天了。”刘彘语气里也有了担心。
“唉,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嘛。”谁知道当晚梨园少爷会突然发病,自己一个粗使丫头又近不了身,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缘悭一面,沐葵既窝火又无可奈何。
“你究竟打算做什么?扫地丫鬟?我不记得原来你那么喜欢做丫鬟呀,精卫阁的执首大人原来那么有空的吗?”
“彼此彼此,堂堂皇上也丢下政事,那么有空地和一个扫地丫鬟胡侃,我又为什么不能有空找份兼职?”与刘彘斗嘴,沐葵向来是乐此不疲。
“……”刘彘语塞,沉默。在沐葵以为自己胜利时,他张口道:
“什么叫兼职?”
“……”这回轮到沐葵无语。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两人同时张口,打算出声时,梨园少爷的房门,缓缓打开了。
沐葵一惊,心想出来的会是谁呢?梨园少爷?他的贴身小厮?但不论是谁,院子里突然多了一个华衣公子,怎样也解释不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刘彘已经把她拦腰抱起,轻功一施,跃上墙上,一棵梨树正好挡住了他们的身影。
沐葵没有心思留意刘彘的异样,也没有意识到现在两人的姿势任谁看了都会浮想联翩。她只是,呆呆地,呆呆地看着从房门里走出的白衣少年――梨园少爷。
那身梨花白锦袍,沐葵认得,同样认得的是,他那弱不禁风的身子。
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院子的草地上,手上拿着竹简,右手支着脸,歪着头,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微风轻吹,在他的衣袂和发带间嬉戏,偶尔会吹落一两朵梨花,落在竹简上,他也置之不理。眸子轻转,一脸的专注与宁静。
大抵林妹妹看《西厢记》时就是这个样子。
世间彷佛与他无关,一切风景不过而已。
沐葵不禁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任何细微的举动打扰了此刻的宁静。
不期然的,沐葵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正砰砰的跳得厉害。
忽然,他笑了,嘴角浅浅地、微不可见地上扬,仿佛一阵春风吹过,脸上流露出温暖的神色,如同邻家大哥哥般,给所有懵懂的女孩留下的尽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