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甚至不要告诉他你见过我。”宋平说。

“为什么？”席岳感觉自己今天问的问题已经够多，可比问题还多的是疑惑，总感觉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越想脑子越乱。

“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你只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吧，这么多年了，我也从来没求你干过什么事吧？”

这话一说出来，席岳立马就怂了，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忧，“那您今后要怎么办呢？”

宋平摇头，“这么大的平都城，难道还放不下我这把老骨头了？放心，在这儿待了一辈子，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席岳最终还是答应了，结果就是他和顾宁一起回了皇宫。

“明天去柳园，你有时间吗？”顾宁问，手还在微微发抖，可见他现在有多虚弱。

“这么快？”赵宸之皱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宁一下子就想岔了，“难道希望晴雨就一直这么长睡不醒？”

赵宸之连忙否认，“当然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这么短的时间，真的没有问题吗？”

顾宁算是听出来了，他这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不相信自己的意思。

“我既然说行，那就是没有问题。”顾宁也涨了几分脾气。

“好。”赵宸之点头，“明天什么时候？”

“一早就出发吧。”顾宁说，那么多年没有回去过，估计连路都不认得了，越早人越少，自己还能少丢点人。

待顾宁离开，席岳就露了出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还和他在一起？”赵宸之疑惑的问，不过语气里一点都没有怀疑的意思，看来已经信任他信任成习惯了。

席岳愣了一下，他其实是在想，要怎么说才能把这些事情都告诉赵宸之，而且还不暴露宋平。

“问你话呢，这是怎么了？”赵宸之叹气。

“哦，没什么，就是有点被吓住了。”席岳自嘲，“小嫂子这位师父，还真是个奇人。”

赵宸之挑眉，“有什么话就说，遮遮掩掩的算怎么回事？”

席岳磕磕巴巴的说了顾晴雨能够借尸还魂的因由，当然，这些都是假借顾宁的口说的，他可是很遵守承诺的没有暴露宋平。

“顾宁？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到底是在哪里听说过？”赵宸之嘶了一声，不对，自己肯定是听过这个名字的，而且听到的次数还不少……

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席岳挠头，“不是吧，你该不会想说你和他有什么渊源吧？想认师父想疯了？”

“怎么说话呢？”赵宸之撇嘴，“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行了，你的意思是说，师父他要借柳园里一位前人的尸身？”

席岳哭笑不得，这都已经叫师父了，还说不想认，还说自己是说着玩的，真是，就算承认了自己也不会笑他。

不过，席岳咽了口唾沫，“听起来很可怕啊。”一想到陛下和一个身体年龄已经几百岁的人生活在一起，他就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赵宸之倒是很能看得开，“只要晴雨能回来，不管是用谁的身体，都不重要。”

人家都这么说了，席岳还能说什么，只能祝他们百年好合了。

柳园，如果不是跟着顾宁一起来，就算来多少次，赵宸之也不会知道那个承载了他们无数记忆的亭子下面居然是暗道。

“阿姐，我回来了。”顾宁叹了口气，“五十十多年了啊，我终于回来了。”

这声音不算大，可足够让跟在后面的赵宸之听清了，所以他更加好奇了，不过他知道自己也就只能这么好奇下去了，晴雨的话，说不定还给他解释一下，她师父……还是算了吧。

不过他也是昨天才知道，顾晴雨竟然是跟的她这个师父姓，还真是热嫉妒啊，自己怎么没有早点遇见她？

可是一想到顾宁捡到顾晴雨的时候，自己也不过是个吃奶孩子，他就没有那么多心思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来到一个石室前，顾宁熟门熟路的打开机关，让赵宸之先把顾晴雨抱进去了。

“那位前人……到底是谁？”赵宸之咽了口唾沫。

顾宁低下头，“你应该听说过，”他叹气，“柳绵绵。”

赵宸之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终于想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了。

“就是话本……”赵宸之说。

“话本描述多有不识之处，相比较于和前朝的关系，她和这平朝的关系应该更密切一些。”

“我知道。”赵宸之说，心理忍不住涌上一股荒唐感，自己之前总说他们的相遇就像被命运在冥冥之中牵引着……原来牵引他们的线竟然这个吗？

“我听母后说过……”赵宸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那位绵绵，也算是我母后本家的一个小姐。”

顾宁不知道被踩到了哪根线，一下子就炸了，“什么本家，要不是那些自私自利的人，阿姐怎么会死，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你身体里也流淌着那些人的血，我该让你偿命才是的。”

赵宸之皱眉，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顾宁也就是这么一说，都到了这一步，他总不能真的扔下顾晴雨不管，到底是自己的徒弟啊。

“准备好了吗？”顾宁问，看了眼躺在石床上的顾晴雨一眼，又看了看那已经被打开的玉棺，几百年尸身不腐，容颜未改，还多亏了这上古寒玉呢。

他摇了摇头，又想远了。

赵宸之点头，“开始吧。”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在心底下定了决心，等这件事过去，自己一定要把他口中的那位绵绵查个水落石出。

与此同时，他也隐隐有些怀疑顾晴雨的身份，因为他看到，这位绵绵，竟然也和顾晴雨长得一样。

两刻钟过去。

顾宁噗地喷了一口血，赵宸之想要过来，被他拦住了。

“我死之后，就把我放在这里。”顾宁说，“这身体毕竟是借的，我要你答应我，百年之后必须要还回来，阿姐，阿姐她最讨厌的地方就是皇陵。”

“什么意思？”赵宸之终于发现了不对，就在他不顾阻拦冲过去的时候，顾宁也已经倒了下去，与此同时，顾晴雨也醒了过来。

“这是哪里啊？怎么了？”顾晴雨有些迷糊。

赵宸之也顾不上什么师父了，一下就抱住了顾晴雨，“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你可吓死我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这么奇怪？”顾晴雨愈发不解，就在赵宸之想要给顾晴雨好好解释一下的时候，石室里突然响起一声嘤咛，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这里的气氛一时间诡异的可怕。

“呃……”轻柔的声音响起，两个人把目光投过去，发出声音的正是原来的“顾晴雨”，至于她现在是谁……答案下一卷揭晓。

平朝崇元二年，三月初，这时候还没有日后名震平都的柳相府，而未来的柳相柳青云，此刻不过是个小小的吏部侍郎。

他的居所，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三进园子，不出一刻钟就能走个来回的那种，但或许只有这个时候，他们的生活才勉强算是正常的。

“就叫芳菲吧。”柳青云放下手中的笔，看向低眉顺眼候在案前的老妇，这位老妇就是柳家夫人陪嫁的婆子崔云。

“是，老爷。”崔云应声，却没有要退下去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吗？”柳青云疑惑。

崔云犹豫了一下，“小小姐身体虚弱……”

“那就让大夫来看，跟我说有什么用。”柳青云敛眉，神色多有不快。

“这……”老妇说不出话来了，尴尬的说了一句“奴婢告退”就出来了。

后院，正中间的屋子。

崔云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夫人在逗弄怀里的小婴儿，她露出一个苦涩又带有几分感慨的笑容。

“夫人，老爷说给小小姐取名芳菲。”崔云说。

“芳菲？柳芳菲？好听。”逗弄小婴儿的女子，也就是柳夫人杨汐扭头，看了老妇一会儿，但其实目光是放在她身后的，也不知道在盼望着什么。

半晌她叹了口气，“姆妈，老爷，老爷他没来吗？”

崔云低下头，有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这，老爷公务繁忙，他会过来的。”

“我知道，姆妈就不用安慰我了。”杨汐收回手，把婴儿放回摇床，“还是因为……”她看了眼摇床，“芳菲的事心里有芥蒂吧。”

“这，别说老爷，不沾亲不带故的，就要认作孩儿，换谁都接受不了，老奴多嘴，小姐如此做法实在是欠妥啊。”

杨汐摇头，手碰了还是婴儿的芳菲脸颊一下，“我和这孩子有缘。”

又是这句话，崔云简直是无奈了，反正也说服不了杨汐，她只能尽量多帮着了，不过，“老夫人还有两个月就要抵达平都了。”

杨汐哆嗦了一下，没说话。

崔云叹了口气，“老夫人虽然刻薄了些，但毕竟是您婆婆，小姐且宽心些。”

“她当日害死了我一个女儿，又……又做出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宽心？”杨汐说，这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见她对这位还未露面的柳老夫人有多么深的怨念。

“这些话现在没人，说说可以，可真等老夫人来了，小姐切记不可多言，再说，小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这样说，崔云也忍不住看了摇床里的芳菲一眼。

其实别说杨汐，她也觉得这婴儿像极了五年前那个被老夫人抱走的女婴，但再像也不是，如果那个女婴还活着，现在也该是个可人的女娃娃了吧。

“我知道，毕竟还有很多年要熬。”杨汐苦笑，“要是母亲知道……”她很适时的止住了话头。

因为门口出现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