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早有准备的?可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回来?”沈昭忍不住微微蹙眉。
三年前,孟湛中了解元,以他的才学本可以接着下场的,但孟大老爷为了磨练他,硬是压着不许他下场。
如今三年将过,明年的春闱肯定得下场,这个时候他应该留在京师准备才是,怎么会回来。
“春闱一事可有人提及?”
“未曾。”析玉摇摇头,又忍不住说,“可这事也不用多提吧。明年的春闱他怎么也该下场。”
这话沈昭没有反驳,这事的确没什么好提的,他过了年便可说是十九了。
这次若不下场,再等三年,时间可就晚了点,未必就是最好的时机了,况且孟家在朝堂也有人脉,又哪会让他等。
莫非……沈昭突然想起一事来。
“你之前跟微雨叙旧,可说起清和雅集一事了,孟家是怎么看的?”
清和雅集是前朝流传下来的盛事之一,因在卯,未,亥这几年的四月举行,故称清和。
前来赴宴的也均是学识渊博卓尔不凡的青年才俊,而那些能在雅集上脱颖而出的,最终无一不是极负盛名之人。
比如前朝时期的三朝元老中书令章之龄,出身邯郸余家的大儒余怀璋,大长公主摄政期间的着名谋士大儒关山月。
还有当朝首辅兼太傅程濂,当世大儒着名书法家王峥等都是参加过清和雅集的人。
而自大长公主摄政之后,为了增强国朝子民的骑术,便将雅集六艺中的御改为骑,于是参与的人除了文人墨客之外,又多了勋贵武将家的子弟。
今上践祚后,也将目光放在了这里,各处的年轻子弟更是为此准备数月,不远千里赶往京师,清和雅集于是出现了空前盛况。
而今年的清和雅集比起以往更加瞩目,因为这一次不仅有国朝的青年才俊参与,就连十四皇子也都过来做那评判之人。
现如今谁不知十四皇子虽是非嫡非长,却是今上最受宠的郑贵妃所出,也因此独得今上的青睐,他这么一来,少说也是带了今上那一双眼的。
况且今上至今也未曾立储,最终花落谁家尚不可知,可若是站对了地方,夺得了那从龙之功,往后还怕不能求得那泼天富贵吗?
因此这一次的清和雅集的确是精彩万分。
听沈昭问起,析玉便也想起此事了。
这次的清和雅集孟湛也参与了,而且因技艺精湛,颇得十四皇子的赏识,就是今上也同孟正棣说了一句,岭南多英杰。
“听微雨的意思,孟老太君并不允许谈论此事,若不是我提及,她怕也忘了。只是这毕竟也是今上的恩宠,孟家如此行事,莫非是不将这份恩宠放在眼里?”
“若真不放在眼里,孟大老爷这些年又何苦在京都熬着?”沈昭略微沉吟。
孟家虽是孔孟后人,但经过多年的传承如今颇负盛名的也只有孔氏嫡枝的衍圣公府。
而惠州的孟家也只是分支,不过是占了个名头,并不能有多少实质性的作用。孟家又怎会不在意这一份恩宠?更何况孟湛在清和雅集的表现也不简单。
世人皆知十四皇子遵循古法,推崇礼乐,却不知他其实最喜骑射。而孟湛此次能在雅集上拔得头筹,夺得十四皇子赏识,与他骑**湛也脱不了干系。
孟湛一介书生,出身书香世家,擅长骑射本就十分不易,能在十四皇子面前展示更是难得。
这事若没有巧合,实在难以让人相信。
只是孟家向来以清誉明洁立世,又怎会轻易站队?况且今上迟迟不立储,谁又知会有何变数,又有谁会轻易站这个队?这期间莫不是有何差错?
可也只有这样的缘由能让孟湛亲自跑一趟吧。
析玉见沈昭久久没有说话,便忍不住说,“既如此,那孟老太君又是何意?”
“孟湛此次回来只为祝寿吗?可曾提起别的事?”
“没有。不过听那丫鬟的意思,孟大公子并非是一个人回来的,似乎还有两位好友。”
“可知晓身份?”
“只知晓一位姓季一位姓苏,别的就不清楚了。”析玉摇了摇头。
沈昭的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些,她一向很关注孟家。
一是因为与孟家来往颇多,打探消息很方便,且孟家老爷在京中经营多年,虽只是国子监祭酒,可未必就没有更上一层楼的心思。
否则以他的年纪又何必还在这个位子上死熬,不过是想给孟家多搭一座桥罢了。
二是因为孟湛这个人很不简单,不说龙凤之资,但也绝非池中之物。
三岁启蒙,通晓经义,九岁入豫东学府,拜在大儒张永卿门下,之后一直苦读数年,直到十四岁考取生员,然后参加乡试,夺得解元一举成名。
接下来,又蛰伏三年,游学四方。
他上桂榜的时候,她曾远远地见过他几面,从始至终都是笑容满面,但却很难让人瞧出别的什么来,他当时才多大,至多不过束发之年。
先不说孟大老爷的心思,至少孟家有这样的后辈,就绝不会止步于此。
而他们要想离开惠州府这偏远之地,就少不了这样的助力。只是孟家现在风头正盛,恐怕合作不易。
况且孟湛这样的人也很难能为人所用,如今游学归来,怕是心思更难测。
沈昭想了想又撇开这个话题不谈,“我见荣阳县主身边的掌珠似乎也跟着下去了。”
听到这事,析玉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是奔着大公子去的,不过被梅疏拦了下来。紧接着就向梅疏打听起大公子来。怕是问的东西颇为隐秘,梅疏的脸色当即就变了,掌珠却不管这些。只是不依不饶地问。”
沈昭不由得想起之前在石渠阁里荣阳的那一声赞叹,这做奴婢的对主子的心思还真是看一步走三步。
“怕是不管掌珠问的是什么,梅疏的脸色都不会好看。”
析玉清楚自家主子的意思。
这归善县人人都知孟家大姑娘孟妧对自家大堂哥的仰慕之情绝非一般,不论向谁打听孟湛的事都好过向孟妧打听,真假不说,还怕凭空惹来记恨。
这荣阳县主怕也是不清楚状况。
主仆俩在这边聊了好一会儿,孟家那边才打发下人过来寻,说是姑娘们要去小竹林那边赏花,问她是否跟着一块。
沈昭略一思索便也同意了,跟着领路的丫鬟往那边走。
小竹林在孟府的北边,孟大老爷喜竹,便在府里特意开辟了一片地种竹,竹只是普通的竹,不过长势甚好,又静心搭理,到显出一股特别的风味来。
孟府经常在竹林里搭起桌椅,摆上各种花盆供人欣赏。
一行人刚走几步,便听到不远处有男子的交谈声传来。这个地方连着内外院,偶尔遇到外男也很正常。
几人便走到小道边停下,沈昭则微低着头躲到了两个丫鬟的身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隐隐可看到晃动的衣摆。
孟家的丫鬟紧接着屈膝行礼,“湛少爷,季公子,苏公子。”
沈昭听着心念微动,虽未出声,但也跟着行了个礼。
几道衣摆一晃而过。
沈昭松了口气,正欲抬头,余光却瞟到其中一道碧青色身影停了下来,“可是沈先生家的姑娘?”
孟湛称沈行书为先生是有缘由的,他参加会试之前,曾向沈行书请教过一段时间的制艺。
但是沈昭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单独见过她,单凭他及第后的匆匆几瞥,怕是认不出来。
她暗自压下心底的疑虑,沉声道:“正是家父。”
却始终没有抬头。
孟湛到不在意,只是略带笑意地说,“沈先生才华横溢,改日定要再次登门请教。”
请教就请教,跟她说个什么劲?沈昭暗自腹诽,面上却是半分不显,“自是欢迎。”
孟湛没有说话,旁边却响起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可是大兴沈家的三爷?”
沈昭正欲应是。
却有一道身影往前走了一步,似是打量了她一番,“便是那位余家女婿罢。”
孟湛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正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沈三爷。”
沈昭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忍不住说道:“各家的姐妹正在小竹林等着小女赏花,便不久留了。几位公子,先走一步。”
说着,她又行了一礼,才让两个丫鬟领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