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远处的云礼似有所感一般,忽然抬起双眸,远远地看了过来。眼底是随时会溢出的笑意,脸上的笑容也不是方才那般寡淡,是真正会心的笑。
沈昭心里猛地一跳。
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她很想现在就去看看他,哪怕什么也不说,只在一旁陪着他,静静地看着他也好。
她想,云礼现在肯定很孤单。
他的父母都不在,嫡亲的妹妹只知道跟身侧奉承她的贵女闲聊,最好的朋友却在校场上尽展风采,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没有人同他说话。
可宫里的宴会他必须参加,这样的场景他经历过多少次?
数不胜数吧。
那又是怎样的孤寂与凄凉?
沈昭忽然想起年少时的云礼,想起他遇到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都能沉下心来同她说话,定然是十分孤单罢,不然怎会又哪样的耐心?
她没有思考这件事的合理性,也不曾想过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跑到男宾的坐席上找人,是何等伤风败俗之事!而是直接站了起来。
身旁的析玉见她脸色微沉,还隐隐透着焦急之色,不由得吓了一跳。伸手扯住了沈昭的袖子,低声说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要去更衣吗?”
沈昭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析玉还想着陪同她过去,却见沈昭已经甩开她的手,往右侧走去。她那句梯子在左侧顿时被堵在了喉咙里。
望月台的台子搭得极大,分成两部分,一侧是男宾,一侧是女宾,又怕后头坐的人看不到校场,把台子拉长了些,形成一个月形,半围着校场。
因着是宫廷宴会,这些王公贵族间又总扯着一些姻亲关系,所以男女大防并不严重。中间连屏风都没有,只摆了一排花木。
眼下,虽然女宾这边都是座无虚席,男宾那边却少了大半,只因参加宴会的少年郎大多会参加射柳——不管成绩好坏,总会上场展一番风采。
沈昭虽然是遵旨进宫,可因她身份,按照品级,是排在最外围的,而云礼却是坐在中间的位子。她这么过去,定然会惹人注目。
她愣了一瞬,站在一排花木后头,止步不前。
云礼一直注意她的动向,等她走过来时,便看见平日里镇定自若的她,此刻却是微微蹙着眉,一脸犹豫不定,仿佛在做世上最艰难的决定。终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沈昭现在的确是十分矛盾。
她方才头脑一热,便起身走了过来,可真要她迈出这一步,也实在太难了点。又不是在豫东学府那会儿,她扮作男儿身。
再者,凭什么云礼一个人孤零零的,她就要过去陪着?
这般思忖着,沈昭转身就想走。
却晚了一步。
云礼已经走了过来。
“汝宁!”
清冽如泉却带着遮掩不住的雀跃。
沈昭刚转身的身子猛地一僵,云礼语气里的雀跃深深影响了她。不知怎么的,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竟然忽略了云礼喊她乳名的事。
她紧跟着转身,云礼却已站到身前,微低着头打量她,眼里含着盈盈笑意,“你怎过来了?”
沈昭的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好半晌才说道:“嗯,我就是觉得方才那射柳过于乏味,就想着过来看看。”
云礼却忍不住失笑。
“你这话若是被顾钦玉听到,怕是会气得跳脚吧。想他堂堂京师四郎君之一,风姿无双,你竟然说他射柳太过乏味,我方才瞧着他那成绩还不错。”
哪知沈昭却挑了挑眉,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道:
“他那模样也就勉强罢。要我说来,比之你可是差远了。你若是策马挽弓,定要比他更潇洒。届时,京师贵女们就该仰慕于你了,哪里轮得到他顾钦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