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怔了片刻。
终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若她年轻时能看得这般通透,想必亦是畅快一生,何至性情寡淡,半生孤苦,爱而不得,以致年近古稀方知天伦之乐。
这个后生,心性可比她要坚韧!
沈昭不知她心中何想,只见其眼中神色似悲又喜,便又微笑着说道:“民女行事恣意,言语间有所冲撞,还望宽宥。”
大长公主却是摇了摇头,神色间是少有的愉悦之意,道:“不过说出心中之意罢了,何来冲撞之说?至于恣意,人活一世,若不恣意,岂不可惜?”
她看向沈昭的目光更含了几许赞赏之意。
瀚元看中的姑娘果然不是常人,别的不说,至少这侯府女主人的身份,她担得住。
她默默地看了沈昭片刻,继而又问道:“我听你之言,这京师既是你之道所在,却不知你所求为何道?”
“当然是求一个公道!”
沈昭自知有些事瞒不过,当下听她问起,也不隐瞒,反而是十分坦然的说了出来。
大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更甚,手中佛珠又被转了数颗,她不紧不慢地问道:“不知你所求的公道又是何公道?这天底下的事早有定论,对错与否,一旦定下便不可更改。”
沈昭闻言,却是笑了起来,慢悠悠地道。
“世人言公道自在人心,我却言公道自在手中。您觉得事有定论,我却觉得这世间之事皆可随心而动。世祖陛下英年早逝,您被迫担起这江山,可有公道而言?
您本该是王府郡主又或是皇室公主,然世事变迁,最终成了执掌朝政的长公主!您想边疆安定,便有率师北征,您想开创大周盛世,便有同和之治。何尝不是随心而动!”
她不顾大长公主微微一变的神色,继而说道:
“更何况,民女所求不过一个公道而已!当年余家子弟忠贞几何,旁人不清楚,您执掌朝政数十年,莫非也看不清吗?他们因私利而蒙受冤屈,这又岂是公道!”
大长公主听完这番话,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余家覆灭,她亦惋惜不已。
要多少年,朝中才会出这样肯为民生言事之人?只可惜,终非大周之福。崇仁皇帝当年惧余家之威,欲除之而后快,她又何尝不惧?
她想还这世间一片清明,但这清明是慕容氏所赋予,而非余家所创。余家若真与世长存,这大周只怕又要养出一个真正的世家来,届时这天下便只知余家而不知慕容氏了!
前朝不就是因此而覆灭吗?她又怎会步他们的后尘?她既然要守住这天下,自然要让这稳稳当当地落在慕容氏手中,岂能旁人染指!
大长公主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面上却终是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来,道:“你想求这公道,无可厚非。若你真有本事让朝廷为余家翻案,届时无人会阻。”
此言一出,沈昭顿时便怔住了。
大长公主的态度有几分古怪。
她并不介意余家起复,也不介意同余家有瓜葛。既如此,她当年又为何袖手旁观,丝毫不插手余家之事?她对余家究竟是何态度!
沈昭忽然觉得自己半点也看不透她,这是一个真正经历过风雨的老人,对方所经受的岁月比她两辈子加起来都长,对方的心性也绝不止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她不由得想起云礼的话。
大长公主是真正为大周江山殚精竭虑之人。
所以,她同意余家起复,也是为大周江山吗?但是,她当年明明眼睁睁的看着余家被毁的!
沈昭禁不住皱了眉。
大长公主却隐隐看透了她的想法,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个小姑娘,心思倒是不少,余家满门忠贞之辈,平反有何不可?我听说你那位七表哥,年纪虽小,却有大才,亦是我大周英才!”
沈昭闻言,顿时讶异起来。
她没想过大长公主这样一个人物,竟会留意余家的消息,便余怀梓都知晓。她不认为余怀梓的名声如此之大,能让深居简出的大长公主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