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醉与君漪凰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诧异和了然。
诧异的是夏若卿作为南诏帝的后妃,南诏帝怎么会把她的尸体送往南诏?须知古代女子一入后宫生是皇家人死是皇家魂,贺兰馥因为身为北燕皇室被送回北燕还算是情有可原,但后妃尸身接二连三被送到北燕,以南诏帝的性子怎么忍得下这口气?贺兰祁又怎么会花费大力气来要夏若卿的尸身?
两人同时想到了是否又是夏若卿使了什么手段诈死脱身,再托贺兰祁将她救出南塘。但转念间两人又同时否定,毕竟古代帝王赐死的流程严密,后续检查更是细致,夏若卿纵然聪明绝顶手眼通天也瞒不过去。
了然的是两人终于明白了君漪凰会感应到余下的魂魄为在葛根高乐以西,想必那余下的一魂一魄当时定是随着夏若卿的尸身被送至北燕下葬,才留在了如今的荒漠之地。
白素荷这次是真的把娟册收了起来。蓝醉问道:“没了?”
“没了。”
蓝醉沮丧的叹气,本来以为来到白家能解开疑惑,至少能找到君漪凰魂魄的线索,结果线索没找到问号倒是越来越多,这是准备玩福尔摩斯查案的节奏吗?问题她智商有限,不带这么玩人的啊……
“事也说完了,楼上给你备好了房间,先去睡。”
白素荷见蓝醉满面愁容,挥苍蝇一样挥挥手。蓝醉朝白素荷翻了个白眼,站起来拉着君漪凰正要走,却又停下,转头问道:“你听过农夫和蛇的故事没有?”
白素荷还在半空的手一僵,半晌才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把她打包丢出去?”
“难道你还舍不得?”
白素荷被问得哑口无言。
容十三也从坐的桌子上跳下来,半搂半拉得的把蓝醉往书房外拖:“蒙筝做事还挺伶俐的,把白素荷照顾得舒舒服服,你以为这么贴心的丫头小保姆这么好找的啊?蒙筝怎么样都是你在猜,我看她这段日子规矩得很,哪里有人格分裂的样子!再说她在蒙家村长大书都没念过几篇,这年头工作这么难找,你让白素荷把她赶出去让她喝西北风嘛。行了你少疑神疑鬼的,白天开一天车也不嫌累,快去睡我给你带路……”
容十三边说边走,连珠炮一样半句容不得蓝醉插嘴。等到出了门反手把书房门拉上,容十三才放开蓝醉低声在她耳边道:“别去管别人闲事,先把你自己稀饭吹冷再说。”
“哎!你……”
容十三不理蓝醉柳眉倒竖,施施然先上楼梯回他房间去了。
蓝醉原地气鼓鼓的愣了两秒,还想回头,君漪凰接替了容十三的位置,把人继续拖走了。
直被拽进房间,蓝醉一下扑到床上,闷了半天才抬头对君漪凰怒道:“你们难道都由着她?别人就算了,夏若卿那人……那人……”
“昔日白素荷劝你的时候,也没见你听。”君漪凰站在门前显是防备蓝醉又跑出去,淡淡瞧着蓝醉又道:“你说你我缘分未尽,所以你始终抓着不放。你又怎么知道她们两人缘分已尽?”
“我们……我们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
蓝醉被问得张口结舌,是啊,苏灵雨最后如此对待君漪凰,与夏若卿又有什么不同?
鼓起来的气顿时泄尽,蓝醉重新趴回床上,恹恹道:“起码我现在是蓝醉,不是苏灵雨。”
“关于蒙筝你目前也仅是猜测,怎么知道那不是蒙筝,而是夏若卿?”
蓝醉继续张口结舌。
“漪凰你帮外人不帮我!”
君漪凰看着满床打滚的女人……或者称为女孩比较合适,哭笑不得。
“蓝醉,你在外人面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是因为你是我内人。”蓝醉又磨又蹭的把君漪凰也拖到床边坐下,自己半爬到君漪凰腿上,揩足油水后才心满意足地懒懒道:“漪凰,我怎么觉得你的反应这么平淡。你难道不恨夏若卿吗?”
“恨过。”
”恨过?”蓝醉琢磨着这词,“意思是现在不恨了?”
”不是不恨,是看淡了。再深的恨,磨了千年都会淡的。我在墓中的时候闲极无聊,想了很多。设身处地,夏若卿其实并没有做错。她一直不知道那一场误会的内情,在她看来,是我与雨儿为了争宠先害她滑了胎儿,是我们先挑起的因才有后来的果。其后她为了夏氏一族的存亡禅精竭虑,无所不用极其只为保住众多族人性命,若是异位而处,我也必定会选择同样的道路。蓝醉,若换做你呢?你莫非会选择舍弃家人?这世上很多事并没有绝对的对或错,只是各人看待事情的立场不同,利益不同罢了。若你能像我这样历经千年,你也一样什么都会看淡看透。再深的感情也经历不起岁月的摧残,爱也好,恨也罢,随着时日流逝,就会变作昨日黄花,仿若幻梦一场。”
君漪凰的话语平淡,却像是一把尖刀在蓝醉心口钻动。蓝醉一咕噜爬起来,平视君漪凰,狠狠道:“如果你真像你说的这样大彻大悟,那为什么在我进入墓中,你认出我是苏灵雨转世时会那么激动?恨可以看淡,爱呢?你也可以淡漠,视为昨日黄花,幻梦一场?”
“我……对雨儿,或许我始终放不下只是因为雨儿莫名的背叛,也或许是我必须在那永无止境的黑暗中找寻一种寄托。蓝醉,你的爱恨都过于强烈,这不是好事。有的事必须摒弃情感才能看得更清楚,有的情感必须跳脱于外才能找回自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蓝醉像具木雕一样呆了半天,才瞪着君漪凰咬牙切齿道:“不明白!”
君漪凰无奈,失笑道:“你这么大怨气做什么。我给你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静下心来重新审视夏若卿,重新审视蒙筝,没必要事事视她如仇敌。好了,夜也深了,快去洗澡睡觉。”
君漪凰目送着蓝醉进了浴室,才敛去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左手抚着自己盖在衣下的右腕,眼眸幽深。
滚烫的水从蓬头里洒下,落在白皙却布满伤痕的玲珑娇躯上。
蓝醉任由水流顺着湿透的发丝流过脸颊,流过脖颈,流过胸前,落在地上。她静静的站着,凝视着前方那层被浴室水雾蕴上一层浓重雾气的玻璃门。
她脸上的笑闹、娇嗔和愠怒在进入这扇门后瞬间消失,余下的只有一片空白、漠然和决然。
她不是不明白刚才君漪凰的话蕴含的第二层意思。君漪凰是借夏若卿的事隐晦地告诉她要她看淡爱恨,平淡度日,不断流逝的时日总会平复过往恩怨,让她渐渐淡忘这份爱恋。
看淡爱恨,平淡度日?说得轻巧,要做到又是何其艰难!
这两日君漪凰总是似有若无的护着右腕,但蓝醉是什么眼光,怎么看不出君漪凰的异样?
君漪凰的右腕——或者该说是贺兰馥身体的右腕上,显出了一块青黑的沉积斑,仅有黄豆大小,就像是常人无意中碰撞出的伤痕,并不惹眼。
但是君漪凰知道那是什么,蓝醉也同样认得。
那是一块尸斑。
白素荷说的最多两年,她们两人就真的认为会有两年。
奈何造化弄人。
如今白素荷处看来是找不到消息了,唯一的着落还是蒙筝。
蒙筝到底是不是夏若卿?
看来——是必须要找机会探查清楚了。
门内门外的人并未经过商议,却不约而同同时思忖道。
蓝醉白天又当司机又当导游,确实是累了,出了浴室爬到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蓝醉临睡前扯着君漪凰的一只手,这是她最新养成的睡眠习惯。
君漪凰由着蓝醉,只开了一盏台灯,将光线调暗,靠在床的另一侧静静看书。
时至半夜,万籁俱静。白家白天香火缭绕,但毕竟处于深山之中,到了夜里竟是落针可闻。大概是因为白日烟熏火燎太过的缘故,连虫鸣声都已隐去。
君漪凰把书放到腿上,刚要翻到下一页,手指却倏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