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岳一口气说完不忘叹息一声,何天宗却没多说什么,他第一心里有数,这样的人物一点儿普通的县志和民间走访肯定是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但是他又不能不做,就算装装样子也得装,这可以让吴坤安心,如果他不用这种拙劣的办法去查,吴坤反而以为他们有更精妙的渠道。
多年的权势运用之道,何天宗深知一般的人心,至于吴坤是不是一般人,他这么做也总没有坏处。
第二则是,吴坤这个人还真的让他浮想联翩,这不止包括那一身谁都看不透的修为,更是因为那番令他大开眼界的谈吐,他想起了当初谭宗主就是因为查县志而发现了有关于凤暖阁前身静水庵的秘密,所以他猜测吴坤会不会和那些神秘之至的守墓家族有关系,于是便死马当活马医,效仿谭宗主的做法查查县志,看会不会有意外之喜。
何天宗脑海中又迅速转了几番,最后转移话题,淡淡道:“除了吴坤,我让你关注那几个码头上的苦力有什么发现没有?”
高岳又摇了摇脑袋,稍稍皱眉道:“大人,不知道当时杨大人和您说了什么,依我看,还是那个黑脸汉子最为可疑,所以我特意查了一下那个黑脸汉子,这个人名叫赵光吉,光棍一条,和他们南城的几个姑娘甚至寡妇倒是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过没人知道他懂功夫,这一点我暗中走访很多家,都是一样的说辞,而且不像是说谎,在他们眼里,赵光吉除了有一膀子用不完的力气以至于码头的活累不着他,下了工回来还要在炕头上比划,其他的就没有什么值得别人注意的长处了。”
何天宗仰起头喝光杯中所有的酒,特别问道:“那个瘦高个儿呢?”
“也查了,这人更是木头一个,不光光怕老婆,就连平时一起的工友邻居什么的也怕,要是问他们是不是被人欺负成这样的,他们说这范全别人欺负他不假,但是街上的猫狗可没欺负他吧,他也怕的不行!”
高岳说完微微沉默,压低嗓音继续道:“当时杨大人的看法和我不同,我至今不知道他和大人说了什么,总之查下来,我还是认为那个会谭腿的黑脸汉子赵光吉最有问题,说不定就是南方的人。”
何天宗听出他言语中对杨左图的不服气,微微笑道:“那另外两个呢?”
高岳说的激昂,何天宗却一直不咸不淡的表情,他自己也意识到失态,深吸口气平静道:“另外两个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好像那个叫王二的人和赵光吉之间,因为一个女人有过纠纷,这些年倒是压了下去,至于那个秃顶的,先前做的刽子手的营生,大清没了以后也就丢了饭碗,来码头做了苦力。”
何天宗盯着江面愣神片刻,此刻太阳已经落下半个,天际边界黑幢幢的像条鬼画线,整个江面都像是铺满了枫叶,何天宗突然充满豪气,笑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此情此景,再合适不过了。”
高岳这才顺着何天宗的目光望去,不过他虽是学了几年谈吐,但终究改不了大老粗的内在特质,他除了肚子里有一句无聊不敢说以外,其余的什么文人墨水,诗词歌赋都没有,他看了许久,脑海里只记得何天宗说的那句诗,他生怕何天宗问他,这句诗出自何人。
“额,大人,那什么,好像我听说现在北平那边对大人不利。”高岳急忙转移话题讪讪说道。
“没什么,别管他们,”何天宗收回视线,脸色又变得冷淡起来,“说正事,杨左图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高岳道:“有是有,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估摸着他们也没法阻止了。”
何天宗眼神一亮,侧过脑袋,高岳不敢含糊隐瞒,立马说道:“杨大人说之前他手下有人暴露不过当场自尽,而且临死还把炸药抛了出去,我们的人迅速接手,所以青天堂那边应该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交手了?”何天宗皱下眉头。
“嗯,杨大人说,他们也损失了一小队人,杨大人吩咐我,这事儿虽然表面上没有线索,但是也绝不能低估青天堂的人,最好是通过我们在他们内部的谍子确定一下他们有没有针对性的行动。”
何天宗长出一口气道:“行了,我知道了。”
高岳神色突然有些失落,因为一涉及这种对方阵营的谍子这样的高级机密,何天宗总是不露声色的把他撇开,他也是每当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和杨左图,萧威他们不同。
何天宗把他的失落一丝不差的全收在眼底,继续道:“高兄在名义上还是那位周大人的手下吧?”
高岳点了点头道:“不错,在周大人手下任职晋州道校尉将军。”
何天宗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摆手示意他下去吧。
高岳抱拳告辞,心里更压抑了。
高岳走后,何天宗身边突然隐隐有水波一样的纹路扩散,紧接着从水面下突然升起一道陌生黑影,轻松的落在何天宗旁边,身上干干净净,连一滴水花都没有。
这人身形修长,脸色黝黑,发髻高束,约莫二三十岁的模样,背上斜跨一柄长剑。
何天宗笑了笑,手指捻在眉头,故作忧伤道:“曹运,得麻烦你走一趟镖哦。”
年轻人嘴角轻蔑翘起,“荣幸之至。”
.......
地宫水箱里,等谢安从幻境中彻底出来以后,他只听的哗哗水声,双目仍然一点儿也看不见,很快耳朵里就传来南宫毅欣喜的声音,“出来了,真的出来了!”
谢安也转了一圈,由衷的笑了笑,豪气干云道:“宋老怪,怎么样!老子是不是出来了?”
宋泾大声回道:“你小子少沾沾自喜,先稳住心神,还有一桩真正的大机缘等着你呢!”
谢安怒道:“老子看不见啊!”
宋泾撸起袖子,不过倒是对他的失明好像早有预料,“蠢货,你不会喝点儿元气凝液感知天地?就这还要老子教,你干脆跳下来放弃那道剑气得了!老子担保你死不了!小兔崽子,长行市了,敢骂老子?!”
一旁的夏半烟捂着干裂的嘴唇轻轻发笑,美眸梨花带雨,微微颤抖。
谢安这时才不和宋泾斗嘴,猛然震惊道:“剑气?!”
宋泾懒洋洋道:“怎么,半步四境的剑气传承,你小子不稀罕?”
谢安怔在原地,有点儿茫然发呆。
这,也太天上掉馅饼了吧?
南宫毅冷不丁在他耳朵边喝道:“浑小子,你疯了!你忘了幻境里边的神台火?这幻境主人即使身体剑气未过雷劫,灵魂力量绝对够着了四境门槛,他的剑气何等珍贵,你竟然杵在这儿发呆?快滚开,你不要老子还要呢!”
南宫毅从他耳朵现出身形,像一团水泡一样的抖动魂魄,他站在八卦之下,瀑布之上,张目望去。
只见,无穷高的白茫茫雪山。
有一道青色剑光,尤为扎眼,绕着山巅不断飞跃,而这种飞跃细细看一圈下来,竟然时而出现,时而消失,乍看上去,竟无异于空间跳跃的大神通。
南宫毅突然福至心灵,抬头看向上边八卦的方位,正对艮字之下。
他心里猛然响起咚咚的擂鼓声,脸色潮红,呼吸急促。
他紧接着猛然看向下边的湖底,湖底倒影雪山山巅,在坎字方位上,同样有一柄青色小剑像小蛇一般从湖底湖面来回撺掇。
“这,这是武当曹剑神的山水剑,甲天下!”
南宫毅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心神突然如枯木逢春,这样一个刚直的老人竟然一瞬间双目泛起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