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汝鱼归家,和衣而卧。
然后安然睡去。
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
既已决意,那便不再忐忑,明日只管静心执剑,成与不成,皆不在所想所念,管他千丝万缕世间事,我只一剑去。
这便是夫子的理:快意。
小小归家,周婶儿按捺住内心的急切,不愿意给女儿太多压力,温声道:“厕所里有温水,小小你去洗一下再睡。”
小小嗯了一声。
并没有褪掉所有衣衫沐浴,仅是洗了女子美好处。
这是娘亲教给自己的。
女人呢,要爱惜自己,无论是寒冬腊月还是数九三伏,都要温水湿身——小小不知道,这是世家贵族中女子才有的风气。
寻常百姓,油米盐醋繁冗事,那顾忌得这些细节。
是以乡野愚妇,下身多有异味。
回到睡房,坐在床沿上,周婶儿端来热水为小小洗脚,雪白纤细的小脚很是冰凉。
沁在温水里,娘那双有着粗茧的手揉捏着,很是舒爽。
小小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娘,鱼哥儿去找夫子借剑。”
周婶儿僵了一下,旋即继续为小小搓揉脚趾缝间,头也不抬,话语很是云淡风轻,其实心里很担心,“借剑干嘛。”
小小一脸认真,“杀孙鳏夫。”
周婶儿抬头,“汝鱼才十三岁呢。”
小小点头。
“别害了汝鱼啊……”
小小眨了眨大眼睛,“鱼哥儿会成功的。”
周婶儿叹了口气。
小小有些恚怒,加重了语气,“娘,鱼哥儿一定会成功的。”
周婶儿只好顺着她笑道:“会的会的。”
心中很不安。
十三岁的少年,杀二混子那是侥幸,现在还要杀孙鳏夫,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小小盯着窗棂,重复了一句鱼哥儿会成功的。
会的……吧?
天微亮,已入冬,打了霜冻,便没有薄雾。
清晨时分极冷。
李汝鱼起床,烧了热水,认真的洗澡,然后从柜子里找出最为干净的一套里衫,犹豫了下,还是拿起了王寡妇前些日子送给自己的长衫。
安静的穿衣,心如止水。
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细弱身材,勉强能到五尺的身高,穿着长衫,其实已和小村里大部分男人差不多远。
铜镜里的自己,肤色略微恢复了些,从黑泥鳅变成了小麦色。
眉毛细长,鼻梁很挺,典型的瓜子脸因为纤瘦的缘故,显得有些狭长,李汝鱼笑了笑,于是有些单薄的唇角便有了一股刻薄的笑意。
放下铜镜,先打扫房间和院子,然后熬粥,煮了个周婶儿送的鸡蛋,又抓了两把周婶儿和小小帮忙腌制的泡菜,切碎,浇上红油辣椒拌过。
认真的吃饭,细嚼慢咽,恰好七分饱,粥一勺不多一勺不少。
生活多艰,李汝鱼早已学会不浪费分毫。
浪费粮食,是最不能容忍的原罪。
然后洗碗。
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清晨。
做完这一切,李汝鱼再次洗干净双手,来到睡房,拿起夫子那把剑,悬剑在腰畔,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出门,踩着霜冻直往村西。
一脸绝然。
今日少年悬剑,杀人。
恰好看见赵二狗背着双手,龇着牙齿在村里瞎逛——也不是瞎逛,那双闪着老鼠眼光泽的眸子,总是盯着东家西家,寻思着什么时候来抢些什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