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李汝鱼是女帝之剑,北镇抚司都指挥使赵信也不敢怠慢这少年。
何况自己一个副千户。
在北镇抚司中卫二所呆了半个时辰,李汝鱼出门后心情有些沉重。
不是沉重于陈炀的事,而是想起了柳向阳。
当年在江秋州长坂桥处徐晓岚和老铁打了个平分秋色,然后骑着毛驴去了蜀中,见过苏寒楼后拔剑劈惊雷十三道而死,而柳向阳输给自己后,快马仗刀回了柳州,先杀了徐秋雅那对奸夫**,后到襄阳府,杀通判之后,于高楼之上等死。
向阳而死。
此为男子汉大丈夫,如果可以,李汝鱼真想当年没有发生长坂桥一战。
收整心绪,李汝鱼循着那位副千户说的路线,前往陈炀府邸。
想和他谈谈。
站在那座豪宅面前,李汝鱼心中是有些震惊的,同样是地下势力的龙头,陈炀这座杨府,比之君子旗在回龙县半边桥街那座府邸,简直是天壤之别。
竟然不输临安那些王府多少。
李汝鱼正欲去敲门。
却见一位枯槁的老书生匆匆从侧门出来,手上拿着个巴掌大的小算盘,来到李汝鱼面前侧身伸手,做出请客姿势,笑道:“有失远迎,请。”
李汝鱼笑了起来。
不愧是襄阳地下之王,感情自己早就在他监视之下。
倒也不惧,佩剑举步进入杨府,又在老书生的带路下,来到一座无人的偏院,院子里有个面目方正身材高大的青年,正在偏院里的水池畔喂鱼。
一池锦鲤,随着投食翻滚,密密麻麻怕得有上千尾。
仅是这一池锦鲤,就得上千两会子,这位襄阳地下之王,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着实让人惊心,而这池锦鲤,只是冰山一角。
李汝鱼并不在意陈炀的怠慢。
走到水池畔,看着游鱼翻滚,不动声色的说:“陈大龙头知道我——”
陈炀挥手,制止了李汝鱼,看了一眼老书生,直到偏院里无人时,才含糊不明的笑了一声,“李汝鱼,女帝之剑,北镇抚司百户,如今是六品振威副尉,六品朝奉郎,将去渝州赴任副将。”
又意有所指的道:“雷劈不死,临安城一剑破城楼杀了乾王赵骊,观渔城大战白虎神将赵飒,开封城外力战岳家新王岳单,澜山之巅踏入人间谪剑仙,圣人庙扶摇上青云,手中剑化紫电斩异人。”
顿了一顿,“我没有遗漏什么罢?”
李汝鱼沉默,忽然发现自己有种被人看光的感觉,陈炀为何如此了解自己?
陈炀继续说道:“你本该在襄阳城吃过午饭后,和那个女子一起继续西去,到渝州赴任,为何要留下来,你今天来找我,又为了什么?”
李汝鱼想了想,“我想和你谈谈。”
陈炀呵呵了一声,拿起手中鱼食投入池中,便见游鱼翻滚,啪啪声中卷起浪花阵阵,红黄绿蓝交杂在一起,五颜六色极为赏心悦目,笑了,“有什么好谈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汝鱼哦了一声,“是么?”
陈炀转身看着李汝鱼,“不是么?”
李汝鱼摇摇头,“陈大龙头能坐拥如此身家,想来不是愚钝之人,难道看不出来当前的局势么,今日风光,其实已是山穷水尽。”
陈炀哈哈大笑,“山穷水尽?!难道不会柳暗花明?”
李汝鱼摇头,“没有可能!”
你的对手不是襄阳百姓,而是大凉朝廷,是那个千古女帝,只要她想,你陈炀哪怕是裂襄阳为王,也没有柳暗花明的可能。
就算你那个祖父不死,只要等赵长衣和王琨死去,届时大封天下,谁还在意襄阳一老卒的后人。
之所以不动你,是因为即将的战事。
陈炀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不得不承认,你这个人,确实让我陈炀有些刮目相看。”
李汝鱼笑而不语。
陈炀话锋一转,“不过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李汝鱼哂笑了一声,“我可以救你。”
陈炀哦了一声,“就凭你,能逆女帝旨意?”
李汝鱼想了想,没有逆女帝旨意的把握,于是说道:“但是你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选择,带着你鱼龙会的人,随我去渝州入军伍,将功补过!”
陈炀有些嘲讽的笑,随手将剩余的鱼食丢进水池中,“这就是你想和我谈的?”
有杀意漾起。
李汝鱼心中一惊,他要动手?
不过何惧。
淡淡的看着水池里的上千尾锦鲤,“鱼龙会鱼龙混杂,之所以愿意听你之名,不过是趋利而已,正如这一池锦鲤,若是有一天你自身难保,这一池锦鲤谁还会前来,而且你心知肚明,你祖父已是风烛残年,那一天的到来不会太久。”
陈炀笑而不语。
有些事情我早有定夺,也知道自己的出路在何处,我陈炀岂是目光短浅仅落在襄阳一府之地的杂鱼之流?
我便是鱼龙会里的那条龙!
我陈炀要活,天下谁能杀我,纵然是天穹惊雷,也不能劈我。
又何况女帝!
定定的盯着李汝鱼,咧嘴而笑,“如果这是你想和我谈的,请回,我宁愿和苏王妃谈谈。”
李汝鱼暗暗叹了口气,“今日找你谈谈,是诚意之举,既然你不接受,那便罢了,不过,我还会找你再谈谈,希望没有那一日,如果有那一日,我只能……”
用剑谈。
李汝鱼转身,出门。
要杀陈炀不难,自己如今的剑道足矣,但并不能直接杀,得有理由。
陈炀看着李汝鱼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笑容很疲惫,声音低沉,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恨意,“其实,我也想谈谈,和这个世界坐下来平等的谈谈。”
我想问一问大凉赵室,襄阳老卒为何不得善终。
我想问一问大凉女帝,大凉赵室犯的错,为何要我陈炀来背。
李汝鱼欲用剑和我谈。
而我陈炀无剑。
但依然要和这个世界谈一谈。
用西军兵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