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派来的是三艘重型斗舰,哪怕在津波水军中也算拔尖的配置。每艘斗舰配置百门虎吼炮,三艘叠加的战力足以碾压黎阳的贫弱水军。考虑到两邦交恶已久的事实,放到平时津波斗舰是绝无可能平安靠近白河港的,不过今次津波却打着护卫巡监司的名义前来。
巡监使是朝廷钦造司派遣的特使。虽说当前朝廷的统治力已然大幅衰弱,但迄今为止还没有哪路诸侯敢公然打出叛旗。身为统治黎阳的诸侯,邬氏哪怕再不情愿也得按照规格来迎接巡监司一行。
至于以护卫名义随行的孙氏水军,那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下来。
黎阳跟津波间积怨深沉,今次遭对方飞龙骑脸也是憋屈。为防擦枪走火,紫辰阁一方面严令白河住民不得挑起纷争,另一方面也派出羽骑营驻扎白河港,监视并抑制津波孙氏的蠢动。
羽骑营是邬氏麾下威震诸国的劲旅。哪怕孙氏坐拥船坚炮利的津波水军,也从未想试在陆战上赢过黎阳。有羽骑营坐镇,津波人当然不敢在河港乱来。只是,这并不影响他们在自家斗舰耀武扬威,恣意挑衅。
黎阳跟津波为世仇,今次对方竞然欺上门来挑衅,黎阳军民自然是要多恼火有多恼火。然而紫辰阁严令他们不得惹事生非,甚至连密侦司都派出人过来看场子,结果也只能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放。
不过这天的情形有点特别。
巡监使的车队巡游归来,以往趾高气昂的模样却不见踪影。驾车的津波人等彼此窃窃私语,隐约间神色惊惶,至于良造朱慎更是把自己藏在厢车的厚厚布幕下,从头到尾都没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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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抬举的狗杂种……狂妄无知的小崽子……”
河港的船阵厢房里,朱慎边眺望着远处黎阳城的方角,边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任少监司的某人。自打返回河港后,他便再没踏出过厢房一步,并且精神上始终处于这般郁怒兼惊恐的不稳状态。
“居然敢这样对待本造……狗娘养的……”
白日间那三辆神异铠车掠过其厢车的光景仿佛历历在目。朱慎咒骂着渲泄心中的怨怒,却也难抑那心惊胆颤的感触。
那些铠车毫无疑问是格物坊的造物。就坊间常识来说,格物坊不过是边陲之地的区区准造坊,而朱慎却是朝廷钦造司任命的良造,两者身份差距如云泥天壤。沿途相遇时乖乖停车避让才算规矩,而像格物坊那般招呼都不打的擅自超越,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荒唐。
要解读其涵义的话,也就是格物坊主根本就没把他这位巡监使放在眼里。
换成平时朱慎必定会勃然大怒,然而今次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却压倒了愤怒,以至于朱慎不得不借助酒力才勉强麻痹着动荡的心绪。
坊师是格物造物的职业,由此构成的坊间也是最讲究实力的社会。朱慎能从落魄准造做到受钦造司青睐的良造,那当然也绝非草包。当初匆匆背弃黎阳却斩断后路,结果不得不在钦造司蛰伏十年,这点朱慎反省下来是相当懊悔的。
只是懊悔归懊悔,那也仅限于时机判断的错误而已。朱慎对自身造物力还是相当有自信的,对只要得到津波支持就能再度崛起这点没有任何疑问。甚至还相信着要是当初自己没匆匆离开黎阳,那根本就不会有格物坊冒头的机会。
如果说前次拜访格物坊的际遇令朱慎的自信动摇,那今次疾驰而过的数辆铠车,却是彻底把他的自信给撕得粉碎!
就算他当初没背弃黎阳,就算他得到黎阳公的鼎力支持,再花上几辈子大概也没法造出那般的神异造物来——正因为朱慎不是真的草包,故而才能理解到两者在造物力上的绝大差异。
打比喻的话,大概就像鱼和鹰。前者还在浊水里扑腾,后者却已然翱翔穹宇。从眼界到才华双方都差得太远,朱慎越是试着去仰望那空中翱翔的身影,就越是感到自身在绝望中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