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后半夜。
风吹星河皱,竹叶飒飒,有两只鼬鼠打闹着跑了个没影。后山的禁制拦不住来客,两只鼬鼠撞在她的脚侧,也不怕人,抬着手便朝她要吃的。
她倒是没想到这两个家伙竟然那么大胆,看这肥硕的样子,估计是有人饲养的。
她想了想,一伸手,掌心就多了一捧榛果。两只鼬鼠吃的津津有味,也不再铁心当拦路虎了。
月光清幽,这人走在绰绰的竹影下,转身就看到那头站着一个人。倒是眼熟,上次遥遥一眼,一瞥惊鸿。
她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不会便是秦祁?”
话音未落,她便落入到一个干燥的怀抱。浅淡的香忽然浓了起来,一时间她竟然忘了把人推走。
圈住自己的手臂越收越紧,她甚至能感受到头顶那人的呼吸。
“沈扶月,你果然没死。”
她一顿,竟然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浅淡的灵力绕在指尖,不过绕了两圈,又消失了。
罢了。
“秦祁。”她挣开,退后半步,看着眼前的人。少年如刀如剑,只是眉眼里藏着深深地疲倦。
相顾无言,她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秦祁便任由她站着沉默,半晌笑了:“即便如此,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她一愣,下意识浅笑:“和沈扶月?”
两人中间像是隔着一层膜,这边的情感似乎无法到达那边。秦祁沉默,皱眉道:“你——”
话音未落,便有风来。一阵风当然无法让这两位大佬注意,只是风里夹杂着的气息属实让人不太安心。
秦祁回身:“怎么会……?”
她看秦祁的注意力转走了,当即抬脚要走,无声息的迈开一步,却发现手腕上多了一只手。
身后的秦祁道:“走反了。”
她无奈,心里却生出一点点的想法来。便当一阵子沈扶月又如何?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回论道居,巡山的弟子看到秦祁拉着一个人,一时间竟然非常感动:摇光长老闷了自己那么久,终于有人能开解他了。
但是两人走近了一看,一群弟子看到她的模样顿时傻眼了。倒是那个红衣女子,眉眼笑的轻柔。
这群弟子鹌鹑一样,你点点我我拽拽你,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大师姐好。”
沈扶月一愣,摇摇头。
论道居里除了天权和天机不在,其他的竟然都在。沈扶月踏进殿中就注意到了那个白绸遮眼的道士,心下讶异。
论道居里也是一阵沉默,还是天璇慢慢摇摇头。沈扶月便笑,浅淡的光华流转在她的周围。
天枢更老了一些,连眼都没睁,慢慢道:“你是……”
红衣的姑娘便摊开手,有一点流转着的光消失在她的掌纹中:“沈扶月。”
确实,灵力的气息和沈扶月相同。
舍幽到现在才发现,这个沈扶月确实是有一些不自知的坏。
比如她知道魔域众魔以渴血啖肉为乐,她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再比如沈扶月救了这个人,却没有问他叫什么,也没有真正的关心他的生死,似乎只是因为他身上有两分她喜欢的气息便随手救下。
如今她闻厌了,所以要当着那些眼睛放光的魔物放了这人生人。
那个普通人直接哭出声来,涕泪横流,丝毫不见修真者的风范。
舍幽看着那个人,叹了一声:“既然他是灵山的人……”
沈扶月看向他,狐面都掩饰不了她的惊奇:“是因为那个叫秦祁的?”
舍幽吐着信子,没说话,心里想着之前恨不得挂在秦祁身上的小姑娘,冷笑一声:“你最好能一直这样。”
沈扶月便撑着头笑,眸里亮晶晶的闪着什么:“这样一来我竟然有点好奇那个秦祁了……”
舍幽忽然有些恶趣味,他眨眨眸道:“他快死了。”
“我能出魔渊,就证明他现在远不如当初。我还听说现在人和魔还有妖在上面打的头破血流。”舍幽蛇眸闪着暗光:“你猜他能护那些脆弱到一碾就死的人类多久?”
沈扶月垂眸,大片阴影笼罩在她身上,那狐面竟然有一顺折射出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光来。
随后她便跳下蟒蛇的背部,抱着手臂慢慢走进那些不详的雨中。周围魔物一阵哄笑,看着这个几乎是送死的人,想听到她被那些高腐蚀性的雨杀死之前的惨叫。
但是并没有,什么都没发生,那些雨似乎被她周身一个透明的屏障拦下来了,在她身侧勾出一个鲜红的圆。
狐面一侧系的流穗随她的脚步慢慢晃动,她只一抬手,连那些红色都消失了,风里只传来她清澈如泉的声:“接下来我们去哪?”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让人牙酸的玻璃碎声。众魔物闻之抬眸,便看见昏沉的天空裂开了一条细缝。
从细缝之处灌来大股清凉的风,让沈扶月都不自觉的眯了眼。接着细缝扩大,沈扶月只觉身侧有些什么东西逆风而上,还卷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沈扶月一转眸,看到身后连那个普通人也不见了,只有化形了的大蟒蛇沉着脸色看向那道细缝。
“这是哪出?”沈扶月皱眉刚说完,只觉心一跳。登时,四周一阵尖锐的刺响,沈扶月只觉得耳朵被刺的都疼,忍不住抬手遮耳。
舍幽眯着眼,看到昏沉的天边开始细密的下了小雨。
不是那些红色的不祥的雨,那雨丝透明干净,带着魔域没有的甘甜香。
大封印吹灯拔蜡,今日可谓是,大凶之日。
舍幽错神一瞬,回神却发现人没了。
“沈扶月?!”
他正要追去,之前本来细细的雨丝一下成了瓢泼大雨。本来普通的雨应该没什么的,可这雨就邪门,砸的它宛若没有生鳞片一样生疼。
舍幽在一片大雨之中忽然想起来,就算沈扶月这些天来表面上看着依赖信任他,可是依旧没问过他的名字。
名字即是牵挂,她从来没想结此缘。
不愧是千百年来的上神,铁石心肠就是铁石心肠,旁人比不得。
此时的沈扶月正趁乱从封印破损的地方往外走,这位混水摸鱼玩的可谓也是一把手。
只见那些魔物争先恐后涌过前面的薄薄一层金光,金光之后,是一片苍翠。
沈扶月……不,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沈扶月的姑娘摘下狐面,远远看到外面一群人,周围笼着碎光,浮光掠影之间,竟然生出一种让她侧目的气势来。
不过这阵势颇熟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沈扶月看着那些和自己同源的蠢物们一股脑冲上去,她迟疑了半步。
这些东西和她相克,可不是什么此消彼长,就是很天然的压制。
绝对的压制。
她只是过客,并不想上去和这个世界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对上。
不过她四周都是往前冲的魔物,她这一迟疑,就在队伍里拉开了许多一差距。
……不过那么多魔物,应该不会有人她吧。
正想着,她便感觉到有一道视线,锁在了自己身上。
约莫这就叫祸不单行吧。
她漫不经心的抬眸,隔着无数人魔,隔着浮光掠影还有四起的烟尘,慢吞吞的看上一眼。
本来隔的太远,她应该看不清那人的眼睛,可她奇怪的看清了。
那双眸如玉,是第一缕刺破白夜的晨曦,是清晨第一滴落下的水珠,是她见过的,最让人忘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