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作为达州第二富庶的城镇，虽然不像广陵那样昼夜热闹，却也是个繁华之地，特别是晚间的未央楼，从主街市延伸至巷口，都亮着灯火，一片人声鼎沸。
南梦在未央楼里的饭馆里包下了一间雅室，让小二上了点菜，等待着宴辰泽和依依姐的到来。
深秋的静夜很安宁，除了热闹的人声之外，便只剩下轻拂而过的和风，在夜晚露水的夹杂下，带着点点微凉的冷意。
时有一两只夜莺从屋顶上飞过，在天际留下一道弧线。
等到宴辰泽手持一把折扇到南梦跟前坐下时，桌上的饭菜已经被解决了大半。
没错，她是不会等某些人的。
所以，宴辰泽只得看着对面的姑娘打了个饱嗝后，挑拣着她剩下的菜吃了点，一边吃着，一边将自己查得的情报汇报了出来。
“会长查出来，那群人多半是夜影门的，他们常年混迹江湖，踪影不定，专接暗杀的悬赏，你杀死的那个九品修行者估计算是他们的高手了。”
“所以，是二皇子向他们悬赏我的命？”
宴辰泽不由唏嘘了一下，瘪嘴点了点头：“大概是。”
南梦不禁一疑：“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达州的？”
“夜影门的探子遍布天下，打听到你的消息还不简单，而且祁逸那边也肯定把你的画像给他们看了的。”
宴辰泽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拿了只鸡腿啃起来，咀嚼着继续说了下去。
“祁逸这次又是水师，又是户部的，陪了夫人又折兵，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
南梦听罢，不由微微点了一点，继而换了个话题道：“那京都那边呢，父亲可有回信过来？”
宴辰泽倒了杯水，混杂着鸡肉咽下去，点点头道：“回了，司大人说他已经开始着手清查户部的官治了，按照你的建议，向王上上书撤销朝廷的商铺，改为皇商入股制，并且已经征得王君同意了。”
南梦不由扬嘴一笑：“那便好。”
宴辰泽看着她那喜形于色的表情，手里啃鸡腿的动作不由一停，看着她笑了起来：“除此之外，京都那边还有几个好消息。”
南梦顿时惊喜的看了过去：“是什么？”
“你猜猜！”
南梦神情突然玩笑般的一收，微微想了一想，翘嘴道：“我要当姨了？”
宴辰泽顿时挤眉上抬：“这么准？！还有，你再猜猜！”
“还有啊？”
姐姐怀孕的事，是沽君子前个月来信告诉她的，这还有什么事她可就猜不到了。
难不成是那小家伙取媳妇了？！
“司翔成家了？这不太可能吧。”
“不是，再猜！还是和大姐有关的。”
南梦顿时皱起了眉头，不禁疑道：“难不成，是季常升官了？！”
宴辰泽立马点了点头，骄傲的笑道：“从吏部四品朗中升任正三品吏部侍郎。”
南梦心下倏忽沉，一时沉默了下来。
沽君子来信中就说过，吏部很杂，除了太子和渊明大学士的人外，各方的势力都会存在一点，所以，王君是会选个人出来清洗的。
而这个人，不会是她和沽君子选出来的吏部尚书文缨。
而季常则是在南昭三十一年出楼时被王君钦点入了吏部，一进去便是四品高官，如今又升任正三品侍郎……
如此快速的升迁，可不是什么好事。
许是看出了南梦担忧，宴辰泽脸上的笑容一时收了下来，不禁柔声安慰了过去：“没事的。你要相信季常，他就算是再木讷，在吏部两年了也总该是懂点党争之事，而且他身边还有大姐和司大人提醒，不会出事的。”
南梦一时皱起了眉头，不禁摇头叹了口气：“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觉得，王君会有别的目的。”
宴辰泽一疑，不禁细细思量了起来，蹙眉道：“你是觉得，他升得太快了？”
南梦一时点了点头，不由吐了口气：“季常今年不过二十七岁，就已是吏部侍郎，你说，如果跳过吏部尚书一职，他会不会成为最年轻的丞相？”
宴辰泽眸光倏忽一冷，不由道：“你是说，他会是王君用来代替渊明大学士的棋子。”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怕就怕在，王君的目的不止如此。”
“物极必反。”宴辰泽微微思忖着道：“你在担心司家。”
南梦点了点头，不禁起身叹了口气：“父亲任尚书倒是迟早的事，可是，在睦农从七品升任至四品朗中之后，季常又升任至三品侍郎，我总觉得王君如此扶持司家，是有别的目的。”
宴辰泽思索着，眸光里突然闪过一丝惊恐，冷声道：“他不是在扶持司家，他是在扶持你。”
南梦霎然一惊，立马转头看向他，宴辰泽随即起身解释道：“季常和睦农虽是司家的门生，但却是你带进京都的，将来他们在官场上，帮助最多的只会是你，而不是司大人。所以，王君一直扶持的，是你。”
南梦猛然愣住了，片刻后，不由冷笑了起来：“我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用你清洗替权势。”宴辰泽不由脱口而出。
南梦随即冷笑一声：“哈，果然是好算盘。”
“那之后，他们会除掉你吗？”
宴辰泽心里顿时恐惧了起来，要知道，若这是王君的打算，那一定也是沽君子的打算，而南梦，根本不是沽君子的对手。
南梦陡然收了情绪，脸色霎然狠厉了下来：“除掉我可没那么容易！别忘了，还有姨在我身边。”
宴辰泽见状，心里的恐慌不由稍微放了些下来。
是啊，有皓淼淼姑娘在，就算将来真到了那一步，至少南梦不会有性命之忧。
……
八月中旬的深秋带着寒意，便是正午，走在大街之上，仍会有阵阵冷风袭来，配上江南这儿独有的潮湿空气，便形成了湿寒的气候。
街市上的人不算多，只有一些赶集的人三两成群的分布在街区巷口，满载着货物在广陵的街市往来着。
达满贯坐在南行钱庄建于广陵的分铺里，看着旁边的男孩在一份文书上手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拿出大拇指沾了点泥印，在名字旁边按了一下，顿时扬嘴一笑。
笑意中略带三分喜色，三分薄凉。